少年座下的駿馬在馬鞭的大力催促下,奔跑得如同是夏日裏狂飆的颶風,馬蹄落地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密集好似是驟雨傾灑,馬道邊些許不太守規矩,而把枝椏大膽伸向道路上方的桃樹,被快騎掠過,枝條零落,桃花紛碎。
少年緊瑉著嘴,伏於馬背上隨之起起伏伏,萬千星辰於頭頂沉默注視著,夜景寂寂,好似是一個最為陰鬱難忍的夢境。
駿馬飛馳著衝出了馬道,一頭躍進路邊黢黑的陰影裏,隻是片刻時間,就帶著一身的香氣出現,踢踏聲中衝入了一條蜿蜒叮咚的溪水。
視野在一瞬間突然開闊起來,前方出現了一片溫暖的燈光,幾幢矮矮的竹樓像是黑色幕布上婉約的畫跡,靜靜佇立在一片桃樹和青竹組成的小樹林旁,如同一個嶄新而又浩大無比的希望,等在那裏,等他到來。
那是今夜屬於他的希望,他一路狼藉奔波,恐懼、惶恐、憤怒、焦急,便是為此,所幸如今終於到達。
駿馬嘶鳴著衝出溪水,才終於止住了腳步,少年自馬背上滾下,看著那片溫暖燈光,張開嘴想要大喊,卻驀的發現不知為何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嗓子裏如同煙燒火燎般燥熱疼痛,就像是那裏業已變成一片早已幹涸多年的沙海。
他伏於地麵劇烈喘息。
一道潔白的身影自竹樓裏閃出,經過他的身旁,輕撫了下他的頭頂,旋即如同大鳥般高高飛起,發出巨大的尖嘯聲,化為一道幾乎不可看見的流光,去向了東方。
一道清涼的氣息自他頭頂傾瀉而下,進入他的身體,流轉、盤旋,很快便消失不見。
那種幹裂的痛感隨之消失不見,身體的疲累仿似白雪被灼日消融,從他身軀上流淌得幹幹淨淨。他抬頭望向東方,卻被矮矮的連綿山丘擋住了視線,唯有夜色沉沉,星子寒如凜冬。身邊一匹白馬正在安靜的飲水。
“希望還來得及!”
少年如此想到。
竹樓的門扉再次打開,一道矮小的身影奔跑而來,那是一個嬌小的少女,身著綠色的紗裙,麵龐嬌豔,如水般的長發也同樣翠綠可人,赤著腳,一個粉紅的紙燈籠搖搖晃晃的懸浮在她的身旁,忽高忽下,像是一隻笨拙的小熊。
少女跑至他的身旁,蹙著眉頭看了少年片刻,一張嬌俏的笑臉像白蓮花般綻放開來,看在少年眼中,卻像是一道璀璨的閃電,擊中了他心裏的某一處柔軟的角落。
“我記得你呢!你是雲符兒,對吧!你以前來過竹樓,那時候我還不能化形呢!你還想拽我的藤蔓,被李師叔抓到打了屁股!
少女歡快的圍著少年看了一圈,伸手在少年和自己之間比劃了下。
“你長得可真快!那時候你還沒我高呢!可現在你比我可高多了!我都化形五年了,個子卻一點也沒長!”
少年木訥得看著少女在自己身旁蹦蹦跳跳,心中的惶急隨著那道白衣身影的出現,而漸漸消無蹤影。
他看著眼前精靈般可人的少女,一時間似乎忘記了該如何說話。那盞粉紅色的紙燈籠跟在少女身旁,忽高忽低、搖搖擺擺。少年張了張口,又閉住,再次張嘴,再次閉住,如此再三,才終於開口道:
“我要回去尋我義父,他還在後麵,姑姑已經去了!我也要回去看看!”
少女聞言再次逼近少年,仰著頭緊盯著少年的眼睛,故作嚴肅的咳了兩下,然後笑靨再放。
“好啊,好啊!那我帶你去,我會飛呢!”
。。
飛行並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起碼對少年而言。沉沉夜色裏,天空呈現深鬱的藍黑色,一個搖擺著的粉紅燈籠高高飛著,光亮映照處是一個綠衣的少女,衣袂飄飄,長發蕩漾,雙手卻用力拉扯著一個青衫的少年,像是初次狩獵的鷹抓到了遠大於自己的獵物一般笨拙艱難,一瞬間突降數丈,再飛升一些,總是無法平穩下來,那燈籠也隨之忽高忽下,忽墜忽升。
“你怎麼這麼重!早知道就讓你騎馬了!累死我了,雲符兒,你是我見過的最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