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禁軍得勝歸來,已在城外三十裏處紮營,您是不是要移駕前往?”忍了許久,聞人辛終是忍不住,現了身,低聲提醒道。
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燕禮恭隻是冷然地反問了一句:“朕有招你入宮嗎?”
“陛下,此番擊退月氏十分不易,您若不犒賞三軍,恐怕說不過去。”聞人辛繼續提醒道。
“辛,”低沉的聲音裏滿是不悅,“朕的行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摘了?”
“陛下!”一向含而不露的聞人辛竟跪了下來,“臣隻是希望您不要因小失大啊!”
“哦?那何者為小?何者為大?辛倒是說說看啊。”燕禮恭俯視著那個妖嬈的男人,調侃似的發問,晦暗不明的琥珀色雙眸半眯著,精光四溢。
聞人辛知道燕禮恭動怒了,燕禮恭就是這樣,越是怒火中燒,也就越是和顏悅色、微風細雨。然,他不在乎,龍雖有逆鱗,但他觸得起,於是,薄薄的唇輕啟開來,道出一句:“陛下,執著太甚,便成業障。”
“是嗎?朕做了什麼讓辛覺得朕執著太甚了?朕哪裏有什麼業障了?”燕禮恭極少笑,此時的臉上浮起一個燦若春光的笑容,溫情得仿若扶風的弱柳。
聞人辛依舊跪著,不複從前的風流倜儻,隻那樣跪著,不言亦不語。
見他如是,燕禮恭倒愉悅起來,低沉的嗓音裏摻了三分明麗,煞是動聽,“朕對自己的侄女執著,這便是業障,是不是?”
那語氣竟不像再說自己,反倒像在講一個與他素不相識的人所經曆的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那玩味的神色,也不若平日的陰冷,真真是眉梢帶笑、愉悅非常。
“陛下,辛不是這個意思。”聞人辛慌了,他還未曾見過如此歡欣的燕禮恭,隱隱的覺得不對,但又不知那究竟意味著什麼,隻能勉強辯駁。
“哦,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辛對朕執著至今,已成業障了?”輕佻地抬起聞人辛的下巴,燕禮恭對上那張媚色天成的臉,如琉璃般閃爍的琥珀色眸子裏仍是滿滿的笑意,而那上挑的劍眉斜飛成恰到好處的弧度,直指人心。
聞人辛素來輕佻,時常還有放浪形骸之舉,但燕禮恭對此一向視而不見、不為所動。今日,燕禮恭一反常態,語出突然,竟讓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他措手不及。
而那半含半露了十年的心思,一下被揭穿,教人不敢正視。他低斂了眉眼,不去看燕禮恭,也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此時笑得春風得意的男人。
“怎麼?朕說錯了?”燕禮恭靠的很近,鼻息噴在聞人辛臉上,微微的麻癢讓人心猿意馬。
燕禮恭也不在乎這姿勢,還是不疾不徐地說著:“朕覺得朕沒有說錯啊。你看,朕都沒有放在心上,辛又何必在意呢?”
怎麼可以不在意,就是因為你的沒有放在心上,才教人辛酸異常!聞人辛在心裏默默地道住這句話,薄唇卻依然緊閉。
端詳著聞人辛妖嬈的臉上出現哀傷的表情,燕禮恭忽然用力甩開了他,那柔和的語音不複存在,“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對你了,你竟然敢指摘起朕來,是不是忘了做臣子的本分!難道要朕再教教你什麼叫君君臣臣?”
一滴淚自那睫毛濃密如鴉羽的眼中緩緩地流出,速度是極慢的,也隻有那一滴,在那姣好的容顏上留下一道若有若無的痕跡,無聲中透出死一般的絕望。
燕禮恭伸出一指,沾了那滴淚,晃到聞人辛的眼前,殘忍地吩咐道:“這次朕就饒了你,收起你這副將死的樣子,現在趕緊出城給朕看好那群禁軍,還有九門提督!”
反過身,揮了揮手,一聲:“退下吧。”且冷且寒。
聞人辛人偶般退了出去,黑色的夜行衣在白日裏突兀不已。
而與此同時,燕禮恭轉過身來,見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燕禮恭的肩便是一鬆,那雙顧盼神飛的眼睛就那麼疲憊地閉上了,“辛,不要讓朕失望。”
出了大暨皇宮,聞人辛就如換了個人似的,心裏的一個地方突然清明起來,於是便朝肅王府行去。
如今的肅王府不若以往那般難入,隻幾個回旋轉身就到了“辭舒齋”,而燕肆湖此時正坐在主位上,神情呆滯,不知所想。
“肆湖。”輕聲一喚,那人立刻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