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被押解回來後,被定了四十一款大罪,終身□□。他的堂侄主動請旨辦案。嫣鳳因為作孽太深,又受不了折磨氣惱,沒幾天就死在了牢裏。
隆科多案塵埃落定以後,胤禛第一次到他□□的地方看他,夜裏的月光很亮,但是這裏沒有燈,隻隱隱見隆科多像一隻凍僵的老犬一樣裹著被子頭朝裏的蜷縮在炕角。
疏碌道:“隆科多,皇上看你來了。”
隆科多一下子從炕上滾下來,跪到胤禛腳邊道:“皇上,罪臣隆科多參見皇上。”
胤禛淡淡的道:“起來吧。”
隆科多仍舊跪著。
胤禛道:“你我甥舅之間非要走到這一步。怨誰?”
隆科多道:“皇上天恩浩蕩,都是奴才的錯。”
胤禛道:“別的算了,你要幫老八,叫朕怎麼饒你。”
隆科多道:“奴才雖與八爺有不臣之處,但他要謀害皇上,奴才著實不知道。”
胤禛道:“知道你沒這個膽子,要不然你現在也不是在這了。”
隆科多道:“有一事奴才想問皇上,不知道嫣鳳如何?奴才在裏麵,外間一點信也不知道。”
胤禛道:“折子上說她在獄中自盡了。”
隆科多聽後沉默了一會,道:“早也就料到了,是上月十七的事吧。”
“你怎麼知道?”
“她托夢來這。”
胤禛道:“你這輩子有多少事是壞在這個女人身上,你為什麼偏偏就要喜歡這樣的女人?”
隆科多笑道:“人各有誌,皇上也是掛羊頭賣狗肉,我為了她逼死發妻,氣死老母,貪贓枉法,什麼是沒做過的,也算對得起她跟了我一場。皇上同我到底也是一路人,會不明白?”
胤禛道:“朕的人比你的值得的多。”
隆科多笑道:“各人有個人的緣分,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隻是對得起自己也就罷了。奴才知道她是死了,本早該同她去,隻是知道皇上一定會來看奴才,這才等著最後再見皇上一麵才走。”
胤禛道:“你不要怪朕。”
隆科多道:“臣這輩子得以相助皇上,已經是三生有幸,再不敢多求。又能得以知心,相守這一輩子,雖然到了今天,也算是善終了。隻求皇上保重,奴才看著皇上長大,皇上是雷厲風行,胸中有丘壑的人,做事素來不受那些繁文縟節羈絆,先帝也正是賞識皇上此處。隻是奴才臨死勸皇上,名利雖是過眼煙雲,但千秋萬世的褒貶不能全然不顧及。”
胤禛道:“你顧及嗎?”
隆科多笑道:“奴才活糊塗了。先帝的狠勁是逼出來的,皇上的狠勁是骨子裏長的,先帝不敢做的事,皇上就敢做,這是我大清之福。奴才最後願皇上福壽綿長,流芳萬世。皇上從此再也見不到奴才了。”說完磕頭下去。
胤禛道:“你安心上路吧,朕會將你和她埋在一起。”
隆科多道:“還求皇上不要叫我們入佟氏祖墳,既無顏見父母,也不想叫人挖墳掘墓。”
胤禛道:“朕準了。”
隆科多磕下頭道:“皇上保重。”
胤禛把頭轉過去,隻道:“你也保重吧。”
胤禛從裏麵出來,一隻烏鴉還是喜鵲落到幹枯的樹枝上,後麵是圓圓的大月亮,照的它的羽毛烏黑發亮,悲涼的長叫一聲飛走了。
胤禛心裏道:“你又傷心什麼呢?他又不會覺得。”
胤禛一氣批完各處呈來丁歸田糧的折子,抬頭天已經亮了。
梳洗過培盛道:“皇上歇歇吧。”
胤禛道:“朕不累,秋高氣爽出去走走。”
說著往外走,培盛連忙叫疏碌跟著。秋天到了,地上總是幹黃的落葉,掃也掃不淨。胤禛隻是走,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但住了腳才知道,自己一路都是朝著浣衣局這邊來。胤禛推門進去,一院子的土黃,枯黃,橡黃,落了一院子的落葉一樣,都忙著洗衣服打水。
門口一個管事的丫頭過來,她不認識胤禛,不敢上前說話,見到疏碌在後麵,剛要過去,見疏碌向她擺手,也不敢動了。
胤禛靜靜的看著,許久道:“院子裏以前有棵柿子樹吧。”
那女孩子連忙回道:“好幾年錢就死了,已經砍了。”
胤禛微微一笑,轉頭離開了。走過同她相見的地方,還是當年的樣子,他總是會想起當年和她在這裏相遇,她梳著一條大辮子,頭發有些亂,穿著淡綠大襟襖袴,衣服上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花。他緊緊的抱著她,捋著她發毛的劉海。那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唯一一次體會到那種失而複得的快樂。隻是那時候是春天,如今已是深秋了,人也不可能再回來。
人在這人世間總想留下些什麼,其實什麼也留不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可是偏偏心裏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