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別人說你們成不了大事,今後要滿門抄斬的。”
石祥禎哈哈一笑:“你聽誰說的?我們的天王已在天京登基,我們水陸大軍有百萬之多,半個中國已是我天國的了。北征軍馬上就要打到北京,活捉鹹豐妖頭,清妖就要徹底滅亡了。蠶兒,你就等著做一品夫人吧!”
蠶兒被石祥禎說得滿心高興,她也覺得,在這樣的英雄麵前,應該沒有敵手。石祥禎又說:“蠶兒,去年我在天門收下了一批兄弟。”
“將軍到過天門?”一聽到說起自己日夜思念的家鄉,蠶兒立刻想起了母親和哥哥。
“我去年在天門駐兵一個月,殺了天門的狗官,開倉放糧。那一天,一位中年婦女牽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來到我的身邊,對我說,‘老總,你們真是好人啊。沒有你們,我們娘兒倆早就餓死了。我兒子要投軍,老總,你收下他吧!跟著你們我放心。’婦人又轉過臉對兒子說,‘小三子,你今後若有機會到武昌,千萬要打聽到妹妹的下落,見不到你妹妹,我死不瞑目呀!”
蠶兒驀地一驚,哥哥的小名不正是叫小三子嗎?她急忙問:“將軍,小三子的大名叫什麼?”
“叫王金來。我今天正碰到他,問他妹子尋到沒有,他搖了搖頭。”
蠶兒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母親和哥哥都還健在,她感謝太平軍的大恩大德。而今,哥哥已參加了太平軍,自己卻要為官府來謀害恩人和親人。蠶兒仿佛大夢初醒,她暗自慶幸,還沒有鑄下大錯,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石祥禎走到茶壺邊,倒出一碗茶,蠶兒驚叫一聲:“將軍!”正在這時,門被打開,彭玉麟、康福、鮑超進來了。石祥禎笑問:“三位壯士,為何深夜來訪?”
說罷又舉起茶碗要喝,蠶兒撲過去,大叫:“碗裏有毒!”同時抽出一隻手將茶碗打落在地。
石祥禎被眼前的情景弄糊塗了。蠶兒指著彭玉麟等人對石祥禎說:“他們是官府的人。”
石祥禎一聽,猛地抽出刀。鮑超氣得大罵蠶兒:“你這個賤人!老子宰了你。”
邊說,一把刀已向蠶兒頭上砍來,石祥禎用刀攔住。這時國賢兄弟聞訊衝進來,一眼認出了康福,恨得牙齒咬得咯咯響,破口大罵:“你這個千刀萬剮的賤奴才,老子今天要將你碎屍萬段!”
西征軍總部立時變成了血肉橫飛的戰場。太平軍層層逼過來,將彭玉麟、鮑超、康福三人圍在當中,三人也不示弱,揮刀迎戰,太平軍雖多,一時卻也近不了身。鮑超掄起大刀,抖擻著精神,一人對付二三十人,毫無懼色。殺得興起,他猛然吼叫起來,順手抄起身邊的案桌,朝人堆裏打去,幾個太平軍兵士被砸得頭破血流,鮑超趁機手起刀落,砍倒了幾個。彭玉麟見屋裏門外人越來越多,知久戰下去必然吃虧,邊戰邊對康福、鮑超說:“不要硬拚,準備從窗口衝出去!”
正在這時,驚天動地的炮聲接連響起,石祥禎、周國賢等人一愣,彭玉麟等人趁這一瞬間跳上窗頭,衝出屋外。三人腳剛落地,康祿帶著十來名兵士從旁邊繞了出來。康福對彭玉麟說:“你們快走,我在這裏斷後!”
彭玉麟想到還有帶領三百湘勇攻破城門的大任務,便對康福說:“我和鮑超先走了,你略抵擋一陣就走,趕到文昌門。”
康福點點頭,束緊腰帶,大吼一聲,揮刀衝過去,正要砍殺,一眼看見康祿,大吃一驚。與此同時,康祿也發現眼前這位官府中的人就是自己的胞兄,也大出意外。康福不忍心弟弟死在湘勇手下,更不願兄弟刀槍相見,相互殘殺,高聲對弟弟說:“兄弟,武昌城就要破了,你趕快逃出去,逃出去!”說罷,刀虛晃一下,騰空跳上屋頂,踩著瓦片一溜煙跑了。
一律剜目淩遲
彭玉麟、鮑超指揮三百湘勇從城內殺出,打開了文昌門,湘勇潮水般從文昌門衝進城來。這些最先衝進城的湘勇,一個個像發了瘋似的亂砍亂殺,城內秩序大亂。城外其他湘勇,則從炸開的缺口中蜂擁而入。他們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金銀就搶。火光衝天,哭聲動地,武昌城被湘勇攻下了。
天還沒亮,當城內烽火彌漫、各處巷戰還在進行的時候,曾國藩便帶著郭嵩燾、劉蓉、陳士傑等一班幕僚,在王錱老湘營一百勇丁的保護下,乘馬由望山門進了城。看到湖廣第一大名城已由自己收複,曾國藩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激動。他轉過臉,笑著對劉蓉說:“孟容,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劉蓉也笑道:“此情此景,也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曾國藩念道:“‘明月半勾森畫戟,秋風萬裏入悲笳。何當一鼓幽燕氣,縛取天驕祀莫邪。’這詩簡直就為今夜而作。”
劉蓉也念道:“‘國家聲靈薄萬裏,豈有大輅阻孱螳。立收烏合成齏粉,早晚紅旗報未央。’這不就是為此刻所吟的嗎?”
二人在黑夜中相視大笑。郭嵩燾在一旁不服氣地說:“你們都有舊作應了今日的情景,唯獨我沒有。”
“別人都說郭大有七步之才。你沒有舊作,吟一首新詩也好嘛!”曾國藩笑著慫恿。
“好哇,我就作一首給你們看看。”一陣輕哼細吟之後,郭嵩燾高聲念道:“江畔狼煙起中宵,頻年民氣半枯凋。文人也有雄豪夢,夢駕長鯨控海潮。各位說如何?”
“好詩,真是好詩!”曾國藩用鞭子輕輕敲著馬背,由衷地讚歎。
走在後邊的王錱,見他們幾個吟詩,心裏早就癢癢的了,聽曾國藩稱讚郭嵩燾,終於忍不住叫起來:“你們稱讚郭翰林的七步之才,就看不起我這個未中舉的王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