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幕府才盛(2)(1 / 3)

“總督大人息怒,我是個商人,與長毛做過生意,怕大人加罪於我。”容閎一口廣東官話說得不熟練,他有意放慢點,好讓人聽懂。

“我三番兩次叫人,而且叫你的朋友寫信請你來,我難道會加罪於你嗎?我知道你曾向長毛上過書,你的那份上書我已看過,我不認為你是勾通長毛,倒覺得有愛國之心。我明白告訴你,你給長毛建議的七條,除以《聖經》為主課這一條外,其他六條我都能接受。”

容閎大為驚訝。兩年前,他和兩個美國傳教士一起到太平天國考察,在蘇州、常州等地,他親眼見太平軍軍紀好,人民安居樂業,對太平天國的印象是好的。一進天京,與太平天國的高級官員接觸交談後,他失望了。他發覺那些天國要員們一個個觀念陳腐,見識鄙陋,且爭權奪利,結黨營私,容閎斷定這批人成不了事。其中稍有點頭腦的是幹王洪仁玕,容閎在香港時就認識他,算是天國最高領導層中最有新思想的人了。容閎向他提出七點建議:一、組建良好軍隊;二、辦武備學堂;三、建海軍學校;四、建人才政府;五、創辦銀行;六、以《聖經》為主課;七、設立各種實業學校。這七點建議,幹王未給他任何明確答複,卻送給他一個黃緞小包袱。容閎打開一看,是一顆四寸長、一寸寬的印,上刻“太平天國衛天義容閎”九個字。容閎對此哭笑不得,便把印依舊包好,放在客房裏,悄悄離開了天京。以後,他在江西、安徽一帶做茶葉生意,不管是官方還是太平天國,隻要有生意他就做。李善蘭、華蘅芳、徐壽早聞其名,多次向曾國藩推薦。一直到第三封信上,容閎感其誠,遂來拜訪。他不曾料到,這個號稱理學名臣的兩江總督,對自己這套從西方搬來的設想竟然讚同!

“洋人的輪船槍炮的確比我們厲害,這是事實,我們要向洋人學習。你提出辦學校,這是個好主意。我們今後還要派出更多的人到外國去學習,學成後歸國,把我們自己的國家也慢慢建設得富強起來。容先生,聽說你就是從小出的洋?你在外國住了多少年?”

“我七歲時便在澳門跟隨英國傳教士古特拉富夫人讀書,十九歲時到美國,在耶魯大學學習,在美國住了八年。”容閎答。

“你是個人才。”曾國藩的臉上開始露出笑容,“國家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願意在我手下當一名將官嗎?”

“在大人麾下當個軍官,當然是很榮耀的。”容閎起身,筆挺筆挺地站著,“不過,我從未經過軍旅之事,也沒學過軍事學,不能勝任。”

曾國藩對容閎剛才這個舉動甚為滿意,湘軍中沒有這樣素質的將領:“我看你的長相必定是個將材,因為你的目光威棱,一望便知是個有膽有識之人,一定能發號施令,駕馭士卒。不過,既然你不樂意,我也不勉強。你今年多大了,授室了嗎?”

“我今年三十四歲,已娶妻生子。”容閎答。

“你願意在我的幕府裏做點別的事嗎?”曾國藩的語氣不知不覺地和藹多了。

“這要看總督大人安排我什麼樣的差事。”

凡到總督衙門裏來的人,無論才高才低,莫不卑辭謙容,像容閎這樣討價還價的還沒有過。曾國藩反倒喜歡他這種不曲意逢迎的性格,心想這大概是洋人教育的結果。一時想不出適當的差事,於是轉而問:“容先生,依你之見,今日欲為中國謀最有益最重要的事情,當從何著手?”

“總督大人,你提的問題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尚未很好考慮。”容閎重新坐下,思考片刻,說,“當今最重要最有益的事,我想莫過於仿照洋人的辦法建一個機器廠。”

“我看最好建一個機器母廠。”楊國棟插話,“由這個母廠再製造各種各樣的機器,然後用這些機器去造槍炮子彈、戰船戰車。”

“對,這位老爺說得對!”容閎高興地說,“我的想法正是這樣,猶如母雞生蛋似的,有了這樣一個母機廠,過了十年八年,中國就可在全國各地建造許許多多的工廠。如此,中國就會跟外國一樣強大了。”

“容先生,你的建議很好!你就住我這兒,不要再做茶葉生意了,和壬叔、雪村、若汀等人細細籌辦此事。大致規劃一下,建造一個這樣的機器廠,要買些什麼樣的機器,需要多少銀子。商量好了,我請你再到美國、英國去辛苦一趟,帶著銀票去,把母機買回來。”曾國藩替容閎想到了一個差事。

曾國藩的這番話簡直使容閎震驚!今天是他歸國七年來最興奮的一天。他似乎覺得,多少年來在異國他鄉所設想的富國強兵的計劃,正在邁開最關鍵的第一步。

你還記得初次見我的情景嗎

幾天後,兵部火票遞來一份明發上諭:“浙江按察使著李元度補授。”曾國藩接到這份上諭後甚是惱火。

原來,李元度祁門請罪不赦之後,一氣之下,從糧台索回欠餉,將平江勇解散,徑直回湖南去了。不久,聖旨下達,李元度被革去徽寧池太廣道員職。曾國藩期望李無度閉門思過一段時期後再來找他。誰知李元度卻又跟王有齡聯係上了,他募集八千人,號稱“安越軍”,浩浩蕩蕩地由湖南開拔,經江西進浙江,沿途又在義寧、奉新、瑞州一帶打了幾場勝仗。江西巡撫毓科向皇上請功,皇上賞他布政使銜。進入浙江後,王有齡為長期留住這支軍隊,又竭力向皇上保薦,於是有了這道上諭。李元度不服管束,不講交情,三番兩次明目張膽地背叛湘軍,投入一貫對湘軍懷著敵意的何桂清集團,這種以中行待老友,以智伯待怨仇的行為,使曾國藩由惱而怒,由怒而恨,過去患難與共多年的友誼已不複存在了,結兒女親家的答謝諾言也不必兌現了,這兩三年逐漸壓抑下去的偏激性情又乘隙而生。他不要幕僚代筆,親擬一份奏章,給李元度列舉三條罪狀:一為革職後不靜候審訊,擅自回籍;二為義寧、奉新、瑞州無賊情,亦無接仗,係冒稟邀功;三為赴浙途中節節逗留,貽誤戰機。並承認自己用人不明,保舉有誤,請皇上將李元度交部嚴處,永不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