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整飭兩江(6)(1 / 3)

羅兆升來江寧不久,朋友少,平素也隻有幾家湖南同鄉可走走。到了吃晚飯時,各處都打聽遍了,全不見姑爺的影子。這下歐陽夫人也著急了,晚上將此事告訴丈夫。曾國藩聽了很生氣,說:“都是魏姨太嬌慣壞的,十八九歲做父親的人了,還這樣不懂事,外出冶遊兩天兩夜不歸家。紀澤、紀鴻幸而不像他這樣,若是這個樣子,我早打斷他們的腿了。明上午再多派幾個人到城外幾個朋友家去問問,待回來後,我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又找了整整一天,羅兆升仍杳無音訊。不但紀琛哭得淚人兒似的,歐陽夫人也哭腫了眼睛,紀純、紀芬都垂淚。總督衙門後院人心不安,都在悄悄議論姑爺。有的說,怕是迷上了哪個青樓女子,不想回家了;有的說,怕是掉到河裏塘裏淹死了。

“夫子,你叫人寫幾百張尋人帖子,四處張貼,興許有作用。”萬般無奈後,歐陽夫人終於向丈夫提出了這個建議。

曾國藩瞪起眼睛嗬斥:“真是婦人之見,哪裏有總督貼告示尋姑爺的,你是怕百姓沒有談笑的話柄啊!”

“那怎麼辦呢?你看三妹子哭得那個樣。她是個坐月子的人,身子虛弱,得了病,害她一世!這兩天,伢兒都沒有奶了。”歐陽夫人心疼女兒外孫,說著說著,竟放聲大哭起來。

“莫哭了,莫哭了!”曾國藩煩躁起來,“你去勸勸紀琛,快不要哭了,哭有什麼用!我再多派些人四處去找就行了。”

第二天,曾國藩加派了幾個戈什哈,到城內城外到處打探消息;同時悄悄地通知江寧縣和上元縣,凡遇到有被人謀害、跌死、淹死之類的無名屍身時,即速報告總督衙門。

就這樣哭哭啼啼、折騰不安地度過了四天。第五天一清早,打掃院子的仆人在石磴上拾到一張無頭帖子。仆人不識字,把它交給了巡捕。巡捕一看,嚇得臉都白了,忙呈遞給總督。曾國藩接過看時,那帖子上寫著這樣幾句話:“裕老爺為官清廉,無辜被鎖,神人共憤。羅兆升現已被抓獲,放裕老爺回海州,官複原職,則放羅兆升。三日不答複,撕票!有話傳遞,寫在紙上,放到水西門外黑鬆林口歪脖子鬆樹杈上。”

曾國藩氣得臉色鐵青,狠狠地罵道:“無恥!”對巡捕說,“這個無頭帖子不準對任何人說起,誰撿到的?”

“掃院子的吳結巴。”

“你去告訴他,若把此事告訴第二人,我割了他的舌頭!”

巡捕走後,曾國藩獨自坐在簽押房裏,陷入緊張的思索中。原來,羅兆升是被裕祺家買通的人綁票綁走了,這使得曾國藩十分惱火。他先是痛恨裕家的卑汙可恥,竟然到了如此惡劣的地步。這哪裏是朝廷命官之家所能幹出的事,分明是綠林響馬的勾當!曾國藩性格中剛烈倔強的一麵被激怒了:你裕祺這樣做,我偏要跟你幹一場。不怕你有僧格林沁作後台,你總是我手下的屬員。當初鮑起豹、陳啟邁那樣不可一世,都參下去了,你一個小小的鹽運判算得了什麼!接著他又恨羅兆升不爭氣,假若規規矩矩在督署讀書,與士人們談詩論文,何來被綁架之事?繼則後悔不該叫他們夫婦來江寧,真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曾國藩平生最恨江湖習氣。他想來想去,決定對這些人不能手軟,隻有以硬對硬,才能鎮服他們。他拿出紙來,憤怒地寫著:

放了羅兆升,本督對你們考慮寬大處理,若膽敢撕票,你們將被斬盡殺絕,裕祺也逃不掉法網製裁!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曾國藩親筆。

寫完後,把劉鬆山叫進來,悄悄地吩咐了一番。

當天下午,劉鬆山帶著三個武功高強的哨官,都作仆人打扮,一起來到水西門外黑鬆林,果然見林子口有一株顯眼的歪脖子老鬆樹。劉鬆山將曾國藩的親筆字條插在樹杈中,轉身回去,走了幾十步,招呼那三個哨官一起貓著腰,從小道上又來到歪脖子樹邊,埋伏在草叢中,眼睛死死地盯著。隻等有人出現,便猛撲過去,將來人抓獲,就此順藤摸瓜,逮住這夥歹徒。

劉鬆山等人在草叢中趴了半個時辰之久,不見一個人走近歪脖子樹,正在失望之際,黑鬆林裏飛出一隻凶惡的蒼鷹。那蒼鷹在歪脖子樹上空盤旋了幾圈,忽然,箭一般地衝下來,一個爪子抓起那張字條,哇哇叫了兩聲,又飛上天去。劉鬆山等人看著,連呼“糟糕”,卻毫無辦法,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它向林子裏飛去。

第二天早上,吳結巴又拾著一張無頭帖子,上麵寫著:“票未撕,裕老爺須從寬處理,否則不客氣!”曾國藩看後冷笑一聲,甩在一邊。他進後院告訴夫人和女兒,羅兆升被強人綁架了,正在設法營救,不要著急,一定可以救得回來的。

曾國藩一麵派人盯住黑鬆林不放,要他們務必尋出個蛛絲馬跡來,同時心裏也開始犯難了。對於裕祺這種敗壞吏治、蠹害鹽務的貪官汙吏,不嚴懲,何以肅國紀平民憤?且這是整飭兩江吏治鹽務的第一炮。第一炮若打不響,威信何在?今後的事情如何辦?倘若認認真真地從嚴懲處,羅兆升的性命就有可能保不了。像羅兆升這樣的輕佻公子,若是換成別人,就是死一百個一千個,曾國藩也不憐惜。可這個羅兆升,是羅澤南的兒子,自己的女婿,小外孫的父親!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對得起為國捐軀的老友?又怎能忍心讓二十一歲的女兒變成寡婦,剛出世的外孫成為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