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英耀自小生活在珠圍翠繞之中,長大後接替皇位也並不費勁,所以,對於深宮底層的傾軋,他的感受並不深刻,也不曉得淪落街頭被人喊打的滋味是什麼。
之所以防備榮英城,那幾乎是一種潛在的恐懼。
他討厭榮英城,於是在即位之初,便遠遠地將榮英城給打發去了封地,但榮英耀這個人,雖然昏庸無能,卻也有一個少見的長處,那便是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這對於一個君王而言,實在是太難得。
自來皇位的爭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偏這位仁兄,隻是把榮英城給打發走了,想著從此以後天遠地遙,一生一世永不相見,也便罷了。
倘若不是東剌犯境,倘若不是榮英城出來多管了一趟閑事,或許榮英耀永遠都不會注意到,那個偏居一隅的弟弟。
按說,榮英城擊退東剌軍一事,對於百姓那是大大的好事,可對於他自己卻非常不利,那就是他暴露了一直隱藏的真正實力,而這實力,無疑讓龍椅之上的榮英耀震撼並且手癢。
震撼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手癢是想在此人羽翼完滿之前徹底鏟除。
故此,千裏之外的榮英城觀察著他的百姓們,未料高堂之上,也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注視著他。
那麼,在榮英城心中,又是怎樣思量這位皇兄的呢?
很簡單。
他沒有感覺。
在他看來,那個坐在高位之上的榮英耀,完全是個毫無殺傷力的庸才,他不懂治國,不曉安邦,任由一幫小人攛掇,今兒個讓他往東,他便往東,明兒個讓他往西,他便往西,這哪是一國之君之道?有如小兒輩反複無常,難以達信,更何談計安天下?
總體說來,榮英城是混沒有把榮英耀放在眼裏,甚至根本沒有把朝堂之上那一幫人放在眼裏,隻是一個人慢慢地布著自己的棋。
他不想殺榮英耀,但也絕不容許他在那裏發號施令胡作非為。
榮英城有著極大的力量,也有著極大的勢力,但他從來不曾動用,他更希望自己的皇兄能夠有智慧一些,治國安邦,興盛大華皇朝。
總而言之,在外人看來,這完全是一個揣摸不透的男人,喜怒不形於色,對外物全無半點感知。
好吧,不曉得看官們是否判斷懂了局勢?或者根本沒有任何的判斷能力。
榮英城和榮英耀完全不是一個段位的對手,也沒有任何較量的可能。
若說榮英耀還有什麼王牌的話,那就是他占了皇帝這個名號,有了皇帝這個名號,就會得到所有朝臣,和天下讀書人的尊奉,至少,是表麵上的,所有人見著他,都得下跪,口呼一聲萬歲。
倘若榮英耀本人有些危機感,曉得自己四周殺聲震天,或許他會收斂一點,振作一點,勵精圖治籠絡人心,使他的地位穩若泰山。
可惜的是,這位仁兄似乎不太願意花力氣去搞這些工程,每日裏仍然醇酒美人不亦樂乎,哪怕宮牆之外便是饑民啼嚎,也與他無幹。
皇帝做到這個份兒上,也快是孤家寡人了。
隻是榮英耀不太明白,當他大吃大喝享盡齊人之福時,四周的人會很絕望——同樣是人,憑什麼你可以三宮六院七十妃,我卻連一個老婆都娶不上?
一個民眾的憤怒撼動不了什麼,但十個百個的民眾憤怒起來,卻絕對可以摧毀一個皇帝。
於是,繼東剌入侵之後,大華王朝各地爆發了數十起動亂,動亂的原因很簡單——災年,吃不上飯,妻子被惡霸強占,高額的稅收,貪官,汙吏,種種黑暗,最先造反的,自然是那樣埋頭拚命幹活卻終年填不飽肚子的百姓們。
但他們隻是流民。
流民造反,無組織無紀律搞不清楚天下大勢,他們造反的理由很簡單——要吃飯,於是,操起棍棒可以打家劫舍,上山落草,下海為寇,今天搶了這家,就跑,明天搶了那家,再跑,最終結局,一個是被朝廷招安,一個是被官兵打散,一個是自相殘殺,總之,最終能修成正果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