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薇討厭世俗而功利的一切,她的感情世界裏,容不得絲毫暇疵。
是的。
但是這些話,她無法當麵對何真說出來,因為說出來沒有什麼意義。
有的時候,感覺夫妻間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裏,根本無法搭邊。
在她談詩論賦的時候,何真在旁邊擺弄刀槍劍戟,在她執棋對枰之時,何真在那裏談論國事政要。
從小不同的生活環境,會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不好收場。
“我想出去走走。”
簡短交代下一句話,檀薇起身走了出去。
“小姐,要我讓人跟著嗎?”
“不必。”
檀薇披著衣服,快速穿過曲廊,荷塘,直奔院子的角門而去,她出了檀府,走進繁華的市井。
從小到大,檀薇很少一個人上街,她需要的一切,基本都是由下人買回來,她隻管享用就好。
“油條呐,包子呐,又香又甜的糖葫蘆——”大街兩旁,叫賣聲此起彼伏。
檀薇的腳步漸漸地慢下來,她忽然又感覺,自己好孤獨。
孤獨得隻剩自己一個人。
腳下這條街道,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望不到邊。
“姑娘。”
幾個嬉皮笑臉的浮浪子弟忽然圍了過來。
檀薇站住,定定地看著他們。
“姑娘,陪哥幾個玩會兒,怎麼樣?”為首一個臉上長著黑痣的男人嬉皮笑臉地道,然後伸出一隻手來,摸檀薇的臉頰。
“滾開!”檀薇厭惡地喊了一聲,“你再這樣,我就叫巡捕了。”
“你叫啊,你叫啊。”對方腆著一張臉,露著大板牙,笑得賊極了,“你叫,你叫,你叫得越響,大爺越開心。”
“呸!”檀薇往他臉上吐了口唾沫,邁步繼續朝前走,卻被那男子一把拉進懷裏。
“來,讓大爺親親。”疤臉男人說完俯下身子,一張臭嘴親向檀薇。
檀薇伸手拔下發簪,一簪刺向那男人的胸口,男人頓時殺豬般尖叫起來,伸手一個耳光,重重擱在檀薇臉上,檀薇立即趔趄著倒向地麵,就在那男人準備再次行凶之時,刀光閃過,他的手被整個削斷,飛了出去!
頓時,整條長街一片死寂,所有人齊刷刷地圍過來,其實有不懷好意的,有看笑話的,有湊熱鬧的。
何真站在那裏,手中握著一把劍,臉色像冰一樣冷。
疤子臉站起來,本來想衝上去和何真幹一場,卻被他一身的冷煞所懾,居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何真根本沒有功夫理會他,隻是深深地看著檀薇。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檀薇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撲進他懷裏尋求援助,而是起身一個人飛快地跑開了。
她的淚水在空中飛舞,裙袂飄揚。
“阿薇!”何真喊了一聲,一腳將疤臉男子踢飛,拔步追了出去。
“阿薇!阿薇!”
檀薇跑得快極了,從小到大,她還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羞辱,痛苦和不甘充斥著她的胸膛,她感覺好難受,好難受。
如果爺爺還在,一定會把那家夥連同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起,統統趕出樸明縣。
是,她要去找爺爺,要爺爺給她主持公道!
“阿薇!”何真加快腳步追上她,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卻乍然對上她那雙冷傲的眼眸。
何真不由吃了一驚。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那樣的眼神。
很冷。
像冰一樣冷。
“阿——”
“你走。”檀薇冷冷地道。
“我是你相公,你讓我上哪兒去?”
“你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我管不著。”
“阿薇!”何真口吻裏滿是惱怒,“我,我已經——”
“我的事不要你管!”檀薇忽然喊了一聲,掉頭便走。
“我不管你誰管你啊。”何真心中也很氣憤,他真想提起劍衝回去,把那個男人砍成肉醬!
檀薇卻已經邁開大步走了。
她走得快急了。
快得難以想象。
腳步匆促地穿過大街小巷,直到一條河邊,立住,看著那冰冷刺骨的河水。
檀薇呆呆地看著河水,那一瞬間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在想什麼,感覺好奇怪,好奇怪。
潺潺的琴聲,便在這個時候傳來,溫暖她的心扉。
孟玉?
檀薇那顆冰冷的心,忽然突突地狂跳起來,她轉過頭,隻見樹林之中,一抹清影若隱若現。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那個影子,檀薇心裏就充滿了奇異的感受,她慢慢移不走過去。
幹淨。
這是檀薇看到孟玉時,第一眼的感覺。
他很幹淨。
他麵前那塊地也很幹淨。
掃得連一片落葉都不剩。
他盤膝坐在那裏,全神貫注,手指拂動琴弦。
檀薇坐下來,任由淚水一顆顆從眸中滾出,直到她哭完了,孟玉才放開琴,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子,拿出絹帕,替她一顆顆拭去腮邊的淚水。
“為什麼?”
孟玉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他的身上有著淡淡茶花的清香,醉人而溫暖。
檀薇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裏,像孩子一樣哭泣。
隨後趕來的何真驚呆了,看著那樣的畫麵,甚至失去了上前打擾他們的勇氣,他怔怔地站在那裏,許久,許久,方才離開。
“真想——一直這樣下去,不要醒來。”
孟玉收束臂膀,更加用力地抱緊她。
“我……”檀薇忽然抬頭,定定地看著他,“如果我跟你走,你願不願意?”
孟玉一怔。
“我無法讓你,像在檀家那樣,過著優越的生活……”
“沒有關係。”檀薇微微地笑,“我們完全可以找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不再理睬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就我們兩個,孟玉,你說好不好?”
“可是他呢?”
“他——”檀薇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不是很愛他嗎?不是很喜歡他嗎?你們不是也曾有過,新婚燕爾,夫妻情濃之時嗎?”
“……”檀薇沒有說話。
“或許,我們很適合在一起,但是,我們相遇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