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回頭,定了定神色,微微一笑,溫柔地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
寧信在一旁,神色平靜,帶著微微的傷感,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涼生,嘴巴緊緊抿著,沒有說話。
11 薑生:我是膽小鬼,卻不得不為你鼓起這許多的勇氣。
嗯,是一個小孩。
一個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的小孩,一個隻能躲在冰冷的轉角處哭泣的小孩,一個曾經在四歲時就將自己的手放在六歲的你的手裏的小孩,一個真的不願意一輩子都喊你“哥哥”,卻不得不一輩子都喊你“哥哥”的小孩……
我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臂哭,卻不敢出聲。
在病房門外時,我還曾想過,如果你突然發現了我,我該怎麼去麵對。
我以為我會克製了再克製,衝你做個鬼臉,傻大姐似的咧著嘴笑,故意將話說得萬分輕快,哥,我剛來,隻是不想給你和未央姐姐做電燈泡!嗬嗬。
那時候,我的眼淚肯定會不合時宜地流到唇邊,然後我就故作調皮地舔一下,掩飾著騙你,哥,我這是替你高興的,你瞧你,終於有了“歸宿”了。說完我就仰著臉哈哈哈哈地大笑,跟剛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似的。
那氣氛肯定尷尬得要死,你會不會突然問我,咦,薑生,天佑……沒和你一起來?
然後,未央肯定會緊張地站在一邊看著我。
那我也會看她一眼,然後衝你笑笑,說,呃,他今天本來是要和我一起接你出院的,可是公司突然有事,走不開。嗬嗬,走不開。嗬嗬。
……
涼生,你瞧,我以為我會那麼堅強,可以對著你說說笑笑,可到最後,現實裏,我卻隻有一個人躲在轉角冰冷的地板上哭泣的勇氣。
我從小是跟在你身後的膽小鬼,卻不得不為你鼓起這許多的勇氣。
12 涼生:後來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剛剛病房中,她用一片碎瓷劃出了我整片心傷。
左手上,無名指血戒如花;右手邊,卻隻肯留給一個人。
我問她,剛才……是誰?
她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
很多年前,你也是個愛亂跑的小孩吧。
魏家坪碧綠的草場上,酸棗的枝丫下,捉蟲子,玩泥巴,狐假虎威地做著雄霸魏家坪的“山大王”……
不對,我錯了。
其實,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愛亂跑的小孩,從小就不是。
你童年時所有的瘋跑、瘋玩、歡笑……其實都是隻肯跟在我的後麵啊。
你扯著我的衣袖,扯著我的手。
而我,卻在十九歲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讓我後悔一生的事——遵從了祖父的意願,遠離了你,去了法國。
於是,我放開了你的手。
那時年少,以為決絕是最好的成全,時間能讓人把一切忘掉。
後來,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走廊轉角處,似乎傳來了誰的哭泣聲,如此壓抑卻不能自已。那是我的幻聽嗎?
13 這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擁抱”,在你的眼底,在我的心間。
後來,關於那天的影像,變得異常模糊。我忘記了那天具體發生過什麼,隻記得那一天,涼生離開病房去檢查時,未央走到轉角處,抬手,果斷利落地給了我一巴掌。
我直接懵在了原地,真的懵了。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難道是錯在沒有衝進病房去告訴涼生,“我們不是兄妹!所以,涼生我們在一起吧”?
寧信嚇了一跳,慌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未央,說,未央,你瘋了!說完,她俯下身來,看著我說,薑生,你沒事吧?
我捂住熱辣辣的臉,那一句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恭喜”,就這麼被生生地打回了嗓子眼裏。
可悲的是,在她迎麵而來的時候,我竟然在思忖該用怎樣的笑容來配這句祝福會顯得比較發自肺腑。
我真是傳說之中的可悲的包子啊。
未央看都不看我,衝樓梯口一指,說,你滾!我說過很多次了,這裏不歡迎你!
我不想涼生回來的時候,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滾啊!
我抬頭,看著未央。東西?她居然用“東西”這倆字來形容我。
寧信抬頭,說,未央,不要這樣好不好?一個妹妹,在自己哥哥出院的時候過來探望,這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