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色(1 / 2)

雖然那風姿冬淩感到十分陌生,但那女子的眉目她卻是無比熟悉的。“姐姐!”冬淩低呼道。台上那紅衫舞女不正是冬茗麼?那眉、那眼。雅麗和玉屏聞言回頭望向她,不解問:“什麼?”

“沒!沒什麼。”冬淩頓覺失態,急得漲紅了麵皮道。

玉屏離冬淩最近,聽得最清楚,道:“你剛才呼喚誰是姐姐?”

雅麗聽聞大笑道:“什麼?冬淩管她叫姐姐?怎麼樣!我看還是我們這將軍府的顏如玉比書上的漂亮些。冬淩都叫姐姐了。是不是隻差一點就叫媽媽了。”

聽聞此言,冬淩不語,玉屏遲疑,雅麗贏了賭約自顧自的開心得意。

冬茗一曲舞罷,席間仍舊一片沉寂,眾人還沉浸在剛才的美景中不能回轉。片刻,台下鼓掌聲,叫好聲如潮水湧過,連綿不絕。冬淩想到姐姐竟然在將軍府入了樂籍,心頭湧上痛意,覺得自己不能呼吸,眼前起了一片白霧,也快要被濃烈的月色融化,被如潮的掌聲吞沒。難怪冬淩入府當日,安嬤嬤聽說自己是冬茗的妹妹,連聲稱讚冬茗現下是將軍府的紅人。

冬淩年紀雖小,卻明白樂籍是什麼。臨安城東市有一爿歌舞伎們聚居的地方,平日鶯歌燕舞。娘常說這些女人便是賣身入樂籍之人。她們以賣笑為生,服侍男人,身份最是低微。好人家的女兒誰也不會去出賣皮囊做這種令人不齒的職業。爹爹也說: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馳。能有什麼好下場?可戲台上那個跳舞的紅衣女子卻真真是姐姐冬茗。

戲台上的舞姬們盈盈拜倒,自然是賞賜無數,各人均麵帶喜色退下,獨獨冬茗被留了下來,按照章平之的指點向席間各名流達官敬酒。這些鄉紳名流平日一副正人君子之態,此時紛紛借冬茗敬酒之機揩油,又是攬腰,又是撫臉。冬茗穿梭於眾人之間,隻是麵帶冷色,似乎對此情此景早就熟悉麻木。一輪下來,章平之才許她謝了恩,退下。眾賓客卻仍望向她的背影流著口水,嘖嘖不舍。

冬淩環視周遭各男賓如虎狼般的眼神,一顆心如墜冰窟,匆忙借口內急告退出來,抄小路往朝鳳台後走去,想追上姐姐,將她入樂籍的事情問個清楚。將軍府內路徑錯雜,冬淩又不熟悉,摸黑走了半天才走到朝鳳台後的小花園。她走到假山之後,向花園內望去,隻見花園的九曲抄手回廊之上一女子麵對一叢虞美人,背對月光靜靜倚靠在廊柱邊,月光從背後正灑在她半邊臉上,正是姐姐冬茗。冬茗怔怔的望著那叢虞美人,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夢中。

冬淩淚水奪眶,正疾步上前呼喚冬茗,耳畔一陣悠悠的簫聲響起。簫聲嗚咽之間如泣如訴,像是哀鳴,又像是在低訴心事。冬淩的腳步被簫聲打住,怎麼?還有第三個人在這花園之中?

虞美人花前的冬茗此時也聽到了簫聲,急忙回首順著簫聲尋去。月光下,抄手回廊不遠處的拱橋上,一男子的身影背著光線而立。他手持長簫,麵向著冬茗緩緩吹奏,兩人相聚不過數尺。遠遠望去,竟像隔著銀河相望而不能相聚的牛郎織女。

冬淩看不清男子的麵目,隻看到姐姐望向他的眼神滿是渴望和無奈。深夜的寒風掀起男子的衣角,他腰間一枚如手掌大的紅瑪瑙墜飾反射出柔和的月光。男子一曲罷了時,冬茗仍和男子默默的四目相對,兩人似乎在這無聲之間已然訴盡了各自的心事。

冬茗從抄手回廊中移步緩緩走向拱橋,長裙墜地,發出簌簌的響聲。月光一寸寸移上她的臉龐,冬淩從旁邊看去,姐姐的神情如在夢中,似乎已經被著簫聲催眠。她的身體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微微顫抖著,白皙凝滑的臉頰上竟然全是淚水。兩人間的距離隨著冬茗的步伐越來越近。

忽然,花園內不遠處,閃過一個身影,“掌中舞罷簫聲絕,三十六宮秋夜長。”一個清亮的男聲吟道:“好詩,好詩,尤為應今日之景。”冬茗聽到第三個人的聲音身子一震,似乎方從夢中驚醒。慌亂之間,手捂臉龐,提起裙擺,轉身小跑朝相反的方向逃離了花園。拱橋上的男子也轉過身循聲去找吟詩的人,月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臉上。冬淩看得清楚,星目劍眉,挺直的鼻梁,一雙薄唇,魁梧的身形。正是遭雅麗毒打那日救下自己的二公子章左揚。隻是當日那一份憤怒已全然不在,取之而來的是一臉的溫柔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