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桑弧: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2)(1 / 3)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戀愛,有一大段前奏,有表白,有承諾,《今生今世》裏胡蘭成告訴我們,他為張愛玲離婚,張愛玲自傳體小說《小團圓》裏,邵之雍(原型為胡蘭成)說,我可以離婚。又說,我不喜歡戀愛,我喜歡結婚。還曾說,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張愛玲與桑弧的戀情有這些嗎?事隔多年,兩人皆對此事諱莫如深,關於他和她的那些事,我們還是要去《小團圓》裏尋找痕跡。

在小說裏,張愛玲自己是個叫盛九莉的作家,桑弧叫燕山,是導演。燕山在電影公司的老板那裏認識了九莉,想把她的小說改編成電影,三個月後,他跟另外一個人來找她,之後,張愛玲就寫他們依偎著坐在黃昏裏了。九莉的心裏永遠沒有底,她從來不覺得,他最終想要跟自己在一起。

文中處處暗示,他是這樣青衫磊落的有為青年,家世清白,相貌英俊,在他麵前,她自慚形穢。一起去看電影,出來時,她感到他的臉色變得難看了,她照照粉盒裏的鏡子,發現是自己臉上出了油。-那粉盒,也是認識他之後才有的,她為他試著學習化妝。

他的臉色未必就與她臉上的油光有關,我們隻能看出,她在他麵前有多緊張。他在眾人麵前隱瞞和她的關係,出於自尊,她自覺地不去問他們的將來,卻也在心中暗暗地擬想過與他一道生活的情景。要另外有個小房子,除了他之外,不告訴任何人,她白天像上班一樣去那裏,晚上回去,“即使他們全都來了也沒關係了”。

他們,指的是燕山大哥他們吧,真的在一起,燕山那邊有諸多親友,九莉做好了敷衍他們的準備。對於邵之雍她沒有這樣過,當邵之雍跟她說“天長地久”,她隻覺得窒息,不願意想下去。她想象的盡頭,不過是他逃亡到邊遠小城,他們在千山萬水外昏黃的油燈下重逢,相對於這浪漫想象,柴米油鹽相濡以沫更需要愛的勇氣。

盛九莉對燕山有這樣的愛,燕山卻沒說要給她相濡以沫的機會。盛九莉停經兩個月,燕山強笑低聲道:“那也沒有什麼,就宣布……”後來驗出來沒有懷孕,盛九莉自認為在燕山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到了他幸免的喜悅。她猜到這故事的結局,在他麵前流淚。燕山說,你這樣流淚我實在難受。她哭著說:“沒有人會像我這樣喜歡你的。”他說:“我知道。”他隻說他知道,他知道你喜歡他,他也知道他喜歡你。但他不是大開大合敢愛敢恨的江湖兒女,他有一個做小商人的哥哥,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背後的腳印規定了他未來的方向,這個方向與你無關。

最傷人的愛情到底是哪一種?是爭吵過、心碎過、鄙夷過、冷笑過的,還是從未開始也就談不上結束,無始無終,拾不起放不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前者隻要傷心一次就好,後者卻會留下永遠的懸念,無盡的輾轉,確定後再推翻、推翻後再確定的猜疑,張愛玲把那心情寫在《小團圓》裏:“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

是的,下雨你會不來,我還是希望天天下雨,好過晴天裏望盡千帆,最起碼,這一次我可以以為,你是下雨才不來,不是因為,你對我沒那麼愛。我寧可你不來,也不願麵對你對我的不愛。

不能怪桑弧薄情,隻能說,每一個人對愛的理解不一樣。誰規定相愛就得相守呢?隻是,相愛的人,常常會有想在一起的意念,有害怕失去的驚悸,“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張愛玲在《傾城之戀》裏借了範柳原的口說:人生裏總有死生聚散,我們做不了主,但我偏要說,我要與你在一起。

但桑弧無疑沒有這樣的執著,也許是,他早已知道,這種執念於事無補。作為孤兒,他早已習慣失去至愛,失去、分別這些詞對他沒有那麼可怕,不能嚇到他,不足以讓他想辦法要與最愛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