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年不散的濃霧籠罩著山穀,這裏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陽光化不開濃霧,月光驅散不了濃霧,迷失的霧氣就像是一雙無形的手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這裏便是迷霧穀,太一門種植珍貴藥材的所在.
白星雲在山穀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和一個快要坐化的老人一起生活著.他篡改了他的記憶.從此之後老人忘記了自己何時來到山穀卻清晰的記得白星雲從小就生活在這裏.他對白星雲的了解勝過自己,對白星雲的信任也勝過自己.記憶中,他們一直本本份份的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種著靈藥,沒有踏出迷霧穀半步.
“星雲啊,我要是死了就剩下你一個了,不中!不中!我還要多活幾年哩.”
“您啊,長壽著呢.” 白星雲總是這樣安慰著他.看著老人,白星雲想起了傾城的爺爺,他的傷病雖然好了,卻也是壽元將近,自己或許見不到他最後一麵了.
“星雲啊,我要是死了,千萬要把我埋在穀外頭,這裏霧氣太濃,我這把老骨頭可融化不了啊!”
“我剛才說什麼來著.”白星雲大聲的說: “您啊,長壽著呢.您不要多想,藥園子需要人照看,我去去就來.” 白星雲說著走遠了,他的聲音在霧氣中一波波的傳到老人耳朵裏.像是起伏而落的潮汐.
“星雲啊,我也是有過兒子的,隻可惜死在了戰場上,我的孫子要是能健健康康的長大,也和你差不多的年紀了.星雲,你在聽我說話嗎.”
四周沒有聲音. “哦,你已經不在了.” 老人喃喃自語,靜靜的坐在石椅上,閉上眼睛,猶如死去.
白星雲將一顆靈藥苗子種下,取來霧水滋潤.“你啊,快些長大,睜開眼睛看看,遲了恐怕趕不上給老人送終了,且不遺憾!” 苗子在話語中長高一截.
“這樣也行!”雪璃穿著一身雪白的精美服飾慢慢走來.空靈飄欲,清心脫俗.她也學白星雲的模樣對著苗子說:“乖,快些長大,姐姐喂霧水給你喝啊.” 苗子紋絲不動.
“你有傷在身,怎麼不多療養些時日再出來走動.”
“好悶的,你躲在這偏僻角落,讓我好難找啊.”
“星雲,是不是有人來了,我好像聽到陌生的聲音,我是不是又在做夢了.” 老人驚醒了.
“您不是在做夢,是有人來了,但馬上就要離開,不是什麼要緊人物,您好生歇著便是咯.” 白星雲大聲吆喝.
“哦,那我就繼續躺會.” 老人又重新閉上眼睛.
“他是誰!”
“一個將死之人.雪璃,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我一直想問你.”
雪璃沉默了許久.“其實很不想回答的,隻不過你遲早都會知道,我是方天南的首席弟子.”雪璃一直觀察著白星雲的反應.他和她師父之間的恩怨她是了解的.本想白星雲會很生氣,可是他卻出奇的平靜. “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我想來也是如此.要不然為什麼連冰炎井這樣的重地你也可以隨意出入.不理你!怎麼會呢,你是你,他是他.”
“你真的不介意!” 她心情放鬆了很多,輕輕的笑了一下.
“星雲啊,我要是睡久了,你可千萬不要以為我死了,多叫我幾聲我就會醒的.” 老人再一次驚醒囑咐道.
“曉得了,您安心睡吧.”
“你怎麼受得了!這老貨,嘀嘀咕咕,沒完沒了,死了倒清靜!” 雪璃的談話被他打斷,有些生氣.
“別這樣,你看他的樣子,又能活上幾天還能說上幾句話呢!雪璃,我真的不在乎.”
“白星雲,你能不能放棄破壞封天大陣!和我師父握手言和.”
“絕無可能,雪璃,我想結束這一亂世,就必須抹去你師父的存在.而且,在數十年前,他殺了我親愛的人,這筆血債我一定要討出來.我和他之間沒有回旋的餘地,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他目光堅定,他的話語鏗鏘有力,落地有聲.
“其實我也沒抱什麼希望能勸得動你,我是關心你,不希望你有事,如果你和師父之間隻能活一個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雪璃.” 他叫著她的名字,輕輕的握住她柔軟無骨的玉手.她的身軀明顯震動了一下. “難為你了.”
“有些事情既然一定會發生,那就應該提前想好結局,以免措手不及.這些年,師父征殺四方,讓無數生命含恨而死,這樣做是不對的.是該有人來結束這一切.”
“太一門是人族殺戮的樞紐,你不應該呆在這樣的地方.”
“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離開了,我還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嗎!”
“你的家人呢?”
“師父說我是他從路邊撿來的,我沒細問,他說是那就是咯,這年頭,缺個胳膊少個爹娘的也不足為奇.”雪璃開始憂傷起來. “星雲,你呢,你的家人呢,太一門曾打聽過你的消息,可是沒有人知道你從何而來.你行蹤飄忽不定,有時甚至消失數年毫無音訊,可當你再次露麵時,卻修為大增.”
“我的家人死得死,傷得傷,都不在我身邊.知道我身世的人已經死了.我自己也差不多死了好幾回,很多事情隻能回憶.” 白星雲說著又將另一顆苗子種下. “不談也罷,雪璃,你身為他的弟子,為什麼還隻是幻形境界,按理說不應該的.”
“哎!”雪璃歎了口氣.“這和我修煉的功法有莫大關係,我修煉的是練心訣,要嚐遍世間的愛恨情仇,練心如玄冰,無情而忘情,人非草木,這談何容易,可更邪門的是無情之後,竟要回頭望三千時日,在患得患失之間領悟無情便是真情.如能做到,便功德圓滿.你說,人若無情之後,哪裏還有感觸之心,又怎能體會的了世間冷暖.這是哪門子害人的功法,我越是修煉,修為不升反降,無可奈何.”
“原來如此,世人都說歲月無情催人老,歲月在淡去生命的同時,也淡化了快樂與仇恨,可是歲月真的無情嗎.如果我們不能遺忘過去的快樂又怎麼能夠得到新的快樂,如果我們不能遺忘過去的仇恨又怎麼能看到未來的希望.昭華易逝,生命才更顯珍貴,維持著芸芸眾生的三千大道,看似鐵麵無情,實則大愛無疆.雪璃,你的這篇功法恐怕不在我的“清神決”之下.隻是另辟蹊徑,難以修煉,非大傷大痛,大喜大悲不能大徹大悟.”
“和我師父說的相差無幾,聽起來就瑟得慌.”
“所以方天南就讓你一次次的浴血殺場,他這樣做是錯的,世間的愛恨情仇不在沙場而是在平時的一言一行中.殺場不是仇恨結束的地方而是仇恨起源的地方,如果讓仇恨和殺戮蒙蔽了你的雙眼,你去得越多就偏離得越遠.所謂的練心之路,不是讓你越走越窄,而是要讓你越看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