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樹
散文天地
作者：遠岸
故鄉老屋後院牆外，長著幾棵望上去還頗年輕的椿樹。我一度很欣賞它，它望上去像個鄰家初長成的小姑娘小春，青青秀秀的，活活潑潑的，頗招人喜歡。我曾經手拉著小樹杆轉圈圈，以為自己是在和小春手拉手跳秧歌舞和拉丁舞之類的，但我摔倒了。母親那樣氣咻咻的，拿砍柴刀去砍那椿樹上的枝椏，她砍了一大堆攤曬著，當柴燒。她還忿忿地罵那棵樹是臭椿樹，害得她兒子摔了一跤。我嚷著讓她別砍那棵樹，說她長得像小春。母親卻說它長得像隔壁鄰垸的野丫頭劉紅豔，死臭椿樹的野性子，還愛罵人。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拿它當小春欣賞。那時小春已經長得蓬蓬勃勃的一朵花似的，漂漂亮亮、溫溫柔柔的，很招眾人的喜歡。我卻羞於和她說話。我就悄悄地，大著膽子把那棵椿樹當那個小春欣賞，無拘無束地作玩伴。
那棵椿樹長得很快，筆挺筆挺的，像小春一樣直往上躥，婷婷玉立。那大大的樹冠已齊屋簷了，亭亭如蓋，分出許多的旁枝，長出層層疊疊無以數計的繁密的葉子。每逢初夏時節，椿樹會綻放出一團團黃綠色的花，我們當地一些村民稱它為繡球花。仔仔細細地觀察，會發現它是由一簇簇豆莢狀的小花瓣組成。等到成熟時，它居然如女大十八變一樣地變成紫紅色。我欣賞時，忽然聽到我家的老屋上嘩啦啦的響，像誰在向那屋頂上扔石子。我一驚，回頭一望，那扔石子的是鄰村的野性十足的劉紅豔。她小時候在我們村那一帶方圓幾十裏，是有名的臭嘴撒潑的野性子。母親說她死臭椿樹的野性子，她聽見了。她向母親報複，向我家的屋頂上扔石子。我那時候，學會了鄉村的許多粗話，便向她開罵。她卻罵人比誰都難聽，還跳起腳來罵。
那時候，文質彬彬，溫溫柔柔的小春，卻第一次從她家中走出來，主動地安慰我。她把那椿樹上紫紅色的花朵，用長的撓鉤折下一大枝來，由我一人負責抻著線，她一個人把那V形的小花枝一個個地掐下來，倒抧在那線上，排成密密的一排。排滿後，她再把線的首尾相合，打上一個結，如此，一個漂亮的花環便做成了。做時，她嬌喘微微，那馨香的氣息吹到我的腦旁，我的一側的頭發不斷地被吹起，一揚一揚的。她的樣子粉嫩嫩的，一臉緋紅，漂亮溫柔極了，我真想親她一口。但我還年齡太小，有點不夠膽大。我就專心地玩花環。大的套在脖子上，小的套在手腕上，感覺美到了極致。我幫她把花環套在脖子上時，有意無意地碰了一下她的白嫩的脖子。我感覺，她像一個美麗高貴的小公主。不知為何，從那次，我給小春戴花環後，隔壁垸的劉紅豔，總是往小春家屋頂上扔石塊，鬧得她一家人很惱火。
那一段時間，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我常常去小春家玩，兩家的大人就都開玩半真半假地說讓我和小春訂娃娃親，長大成家做一家人。我倆便懵懵懂懂地走近了一些。有時，我去她家玩晚了一點，她母親留我吃晚飯。有一次，我在她家吃完晚飯，獨自一人回家。我發現村中叫二苕的那個矮胖子，在茫茫的夜色中，圍著那棵椿樹轉圈。他轉圈的同時，還口中念念有詞：“椿樹椿樹你是王，你長粗來我長長，你長粗來做盤梁，我長粗來穿衣裳。”原來，她母親見她總長不高，讓她圍著椿樹轉圈許願。我靈機一動，也跑去圍著那棵椿樹轉圈，我也念念有詞：“椿樹椿樹你是王，你長粗來我長長。你長粗來做盤梁，我長長來娶新娘。”我們鄉村小孩見別人家結婚娶媳婦，常去鬧洞房，見識那娶媳婦的場麵，我便心事甜甜地許願自己快快長得高大挺拔，可以娶婷婷玉立的，漂漂亮亮的小春做媳婦。那是當時童童稚稚的我的一種美好心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