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悠悠
文學評論
作者:王東惠
讀完《江湖中國——一個非正式製度在中國的起因》(於陽,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版)一書,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流民”二字。在作者看來,流民是明清時期人地矛盾總爆發的產物。因為既有土地難以養活當時迅速膨脹的人口,所以,即使安土重遷、喜聚族而居的中國人也不得不背井離鄉以尋覓生機。遠走他鄉的人們脫離了宗族,成為了遊民或者是流民,而正是這一群人,成就了日後的江湖中國。為了生存,流民或結成秘密社會,或形成私人關係網,此二者在之後的近代中國成為了封建王朝和儒家禮教的掘墓人,尤其是前者。據現有研究成果可知,辛亥革命的勝利與青幫、哥老會、天地會等秘密社會是分不開的;而私人關係網至今影響著中國社會,使現代法製舉步維艱。流民產於人地矛盾,為何這一矛盾會在明清時期總爆發而在之前數世紀卻相安無事?書中認為,儒家思想作為傳統社會的價值觀,認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奉行多子多福、兒孫滿堂的觀念。與此同時,卻把科技創新看作是“奇技淫巧”,竭力反對。在耕地總量一定的前提下,這兩個因素因為封建統治者實行的賦稅政策而得以均衡。但在清康熙年間,卻“滋生人丁,永不加賦”,再到徹底的“攤丁入畝”政策,人口得以迅速增長,而耕地資源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下是不可能大量開發的,所以,此時遊民四溢,中國開始了江湖化的進程。
江湖,就是正式製度之外的另一種體製,即非正式製度。事實上,中國人的內心深處總是有一個江湖情結存在的,武俠小說的風靡便是一個明證。在那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那裏,豪爽義氣,快意恩仇;在那裏,仗劍走天涯,逍遙快活。不為瑣事羈絆,敢愛敢恨。國家有製度,江湖有規矩,隻要江湖中人無謀逆之心,國家江湖就可相安無事。我居廟堂之高,憂國憂民;你處江湖之遠,逍遙自在。當然,這些都出現在對江湖的想象當中。然而,在國家被江湖化,也就是江湖規矩滲入國家體製內之後,一切便不複存在。試看今日中國,官場腐敗,賄賂成風,收賄成氣;遇事找熟人,辦事托關係;麵子有大小,臉麵可買賣;混世則成了口頭禪……這些無一不是江湖遺留。稱兄道弟,到處拉關係,關係儼然成為區別於法製的隱形規矩。就曆史而言,國家江湖化的巔峰在民國時期。武昌起義勝利以後,各地紛紛響應,宣布獨立,有的省區軍政府門前掛牌一雙,一則寫xx軍政府,一則寫xx堂口。孫起義的經費多源於天地會,蔣是給青幫遞過帖子的,出自四川的軍政要員多為袍哥……各幫派龍頭老大呼風喚雨,通吃黑白兩道,其跺跺腳,中國社會也得抖三抖。目前依然可以看到江湖規矩的遺存,於陽先生說:大家現在辦事,首先想到關係,然後再想到法紀,權衡二者成本投入,擇低者而取之。所以,當今社會欲實現法治,必先讓法製成本低於走關係,當其覺得走關係成本高於法紀時,人們定會踏踏實實地尋求法紀途徑辦事。人在俗世,所追求的無非就是名與利。利字當頭,人們總是趨之若。趨利避害是人生永恒的追求,有利所圖,人才會義無所顧地去遵循,人的本性使然耳。
當然,將中國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種種問題盡歸於江湖,這是不可取的,這隻是分析問題的一個角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