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我隨軍隊來到漠北。
這裏的環境很差,將士們圍在火堆旁仍瑟瑟發抖,蒼白幹裂的嘴唇砸吧幾下,想著已經三四天沒吃到白白的糧食了。
“將軍,不如我們唱歌助助興吧!”一個身材魁梧的士兵站起來,提議。
其餘的人紛紛讚成,刷的一下站起來。
冷風呼嘯而過,大家卻感到暖烘烘的,幾口酒下肚,歌聲更是昂揚。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連酒力上佳的將軍都暈地躺在毯子上,直呼“不喝了,不喝了。”
“將軍,想夫人嗎?”
不知是哪個士兵提起了這個話題。
將軍如今不過弱冠,年前剛娶了京城吳家的小女兒吳珞,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兒,正是夫妻情意濃厚之時,卻要替父出征。
“想,怎麼不想。”將軍的聲音啞啞的,火光中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眾人都是低下了頭,想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土。
旁邊兒的胡小魚推了我一把,問道:“小兄弟,你娶了娘子沒?”
“嗯。”
“誒,那你娘子挺可憐的喲!”
“你呢,小魚兄弟。”
“我呀,窮小子一個,誰願意嫁給我哦……不過也好,我老子娘都死了,也沒什麼可掛念的。”胡小魚雖說著滿不在乎的話,眼睛卻紅紅的。
我輕輕遞過酒杯,淡淡一笑。
“多謝!”胡小魚仰頭,一飲而盡。
我抬頭看著天,黑漆漆的天,連星星都發不出光芒來。
從前看那些煩人的詩文,什麼月明,什麼懷人,隻覺得矯情。今日再看,忽然大徹大悟。
我的娘子,你是否也在看著這月亮,是否也在猜測我此刻在做什麼。
胡小魚忽然拉住我的手,我驚得握不住酒杯。
他一臉鄭重其事,道:“陸兄弟,不如我們拜把子吧!”
我當是什麼事,既然孤身在外,結個伴兒也是不錯。
我點點頭。
“陸兄弟,你叫啥,家住哪裏,多大了?”
我叫陸羽,家住嶺南,今年十七。
“我叫陸羽,家住嶺南,今年十七。”我聽到自己聲音中的顫抖,幸好胡小魚在興頭上,未曾在意。
“那你比我小一歲了,可得叫我大哥啊。”
“……大……大哥。”
他似乎特別滿意這個稱呼,一個勁兒點頭,露出一排排皓齒,這可當得“齜牙咧嘴”四字。
他雖十八,到底是稚子心性,明知不勝酒力,還大口飲酒。
不一會兒,他就醉倒了。
我送他回帳篷。
借著半截蠟燭,我細細打量臨行前她給我的木匣子,一根銀簪靜靜躺在裏頭。
我想起為她簪花,為她描眉,為她執筆的日子,我想起我們走過的老酒街,我想起門前的樹上新安的鳥巢,我想起院兒裏的那匹白馬,我想起她細細的眉,彎彎的眼,我想起她對我說過的趣事兒……
我想到,歸期遙遙。
我走出帳篷,眺望遠山。
“炤”字大旗插遍山峰,烽火連天,隱隱有歌聲傳來,隻不過,是異國之歌。
我們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將軍不說,我們也清楚。這是敵人的計謀,他們等得起,等著我們被熬死,可我們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