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前世也是活了二十多歲,雖然可能經曆的事情不是很多,不夠多麼成熟,但也勝在年輕,接受能力比較好,所以方子明自醒來後還是很快地適應了現在的樣子。他本就是比較沉穩的人,書生氣較重,略有些木訥,偏於內向的性格。用後世流行的說法,那叫“悶騷”。對此,方子明應該算很典型的那種了。
現在放假不久,父母也應該是剛從外地回來,因為這個時節也快到了收割的季節。這兩天,老爸老媽也應該忙得很,正是到了收獲春小麥的時節,本來自家就好幾畝,外婆那也有一堆要幫忙,雖然說有大舅他們,但是老媽也還是想去出一份力。所以一早他們就下田地去了。這個時候已經普遍都是混凝土麥場了,不像過去是粘土麥場,在上場前還必須要碾壓一次。
七月上旬正是麥子上場的好時節。豐收在望,麥地從東邊刪除一道楞坎兒,被風吹得沙沙地、極快地向西邊推來,形成一道旋渦兒。眼見旋渦從綠色變成黃綠相間,隻在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金黃色。總覺得麥場還沒有瓷實,地裏的小麥就黃燦燦一片等著收割了。
夏收、夏管、夏種俗稱“三夏”,一般也是指一年中第一個大忙。賣收在農場曆來都是被稱為“龍口奪食”。早收一天,小麥還沒有成熟;晚收一天,熟透的小麥不知道在收割中要損失多少麥粒。有一年由於趕上了連陰天,淅淅瀝瀝的雨,一下就下了半個月,麥子腐爛在地裏,抽出嫩綠的新芽,結果磨出的麵粉粘掉了牙。
農場麥收的主力是康拜因(一種聯合收割機)。康拜因是從田間直接獲取穀粒的機械,它集穀物類作物的收割、脫粒、分離莖杆、清除雜餘物為一體。
康拜因又分為自動和被動兩種。自動康拜因可以自動行走,而且收割裝置在機器前端,不需要人工開辟機路。它一下子能割十壟麥子,前頭把麥穗卷進去,後頭就嘩嘩地把麥粒吐出來,五分鍾就可以裝一麻袋。而被動康拜因則需要拖拉機來牽引,它在工作過程中還需要一輛汽車與它同步行走,接收脫粒後的麥粒。這就需要提前為牽引拖拉機和擔負運輸任務的汽車人工揮鐮,開辟機路。所以麥收季節,最受大家歡迎的還是紅色的“東風牌”自動康拜因。
除了開辟機路,還有不規則的小片麥地、還有康拜因拐彎抹角收割不到的地方,所以即使是機械化程度很高的國營農場,人工收割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種補充。方子明的老爸老媽也就應該是去負責這部分工作。聽上去很輕鬆,但其實也並不完全這樣。夏天,天氣多熱,在外麵要等著康拜因收到自己家,然後還要等它收好去給未收割到的地方補上一刀,也是蠻累人的。
況且老爸老媽平時也蠻累。90年代退伍優待政策其實還不是很完善,國家隻規定,部隊專業人員確保安排工作,並沒有明確指明單位不可以辭退或者是買斷工齡。方子明的老爸老媽就屬於後者。然後老爸咬咬牙,決定就去上海打拚了。
想起老爸老媽在外的辛苦努力,方子明忍不住有點心痛。尤其是老爸方衛國,他的身體因為當時當兵的時候精力透支太過,所以才四十來歲就蒼老得很,還要時時經受腰病的折磨。方子明從小學到大學這些年的費用,真的是血汗錢啊,都是二老當時拿命拚來的!
如果說一個人命不好才出生在一個窮得響叮當的家裏,那麼能有這樣一對為孩子甘願付出所有的父母,再不好的命,相信也不會有人嫌棄。金錢隻是冰冷的數字,它本身沒有貴賤之分,隻是取得的難易,讓人無法將之等同。
方子明拿勺子從水缸一勺勺倒滿鍋,在灶口的小板凳上坐著,重新做起了他很多年沒有幹過的活,燒火。涼開水是整個夏天最不可或缺的了,有時老爸去田裏帶了滿滿一壺可能都不夠喝。等他們傍晚回家,肯定得“咕咚咕咚”灌下很多。
在屋後找了幾段幹朽的木材、樹枝,隻消塞進灶肚裏幾次,就能把一鍋水燒開了。還不用人一直在旁邊看著。大熱天的,蹲灶口真的很熱啊!已經被空調寵壞的方子明拾回了少時的記憶,卻差點被燒旺的柴火給曛暈過去。
從火熱的灶口逃離的方子明連續幾大口的喘氣,才稍稍緩過勁來。不過他並沒有閑呆著,而是拿起了掃把,將屋子都打掃了一遍。蘆稷(一種植物,拔節生長,成熟時有如同麥穗一樣的頂,結滿了種子,種子顏色由青變紅,等紅色轉深時食用最佳,食用方法與甘蔗類同,味道甜而不膩,爽口得很)穗頭去籽後編紮的掃把,將地麵刮得隱隱發亮。
水開後在熱水瓶灌了一壺,剩下的全倒進兩個大容量的瓷壺。和從前相比,方子明增加了一個步驟,往壺中撒了少許鹽。然後看看掛在後門陰涼處的竹篾籃子,早上做的飯,應該還夠晚上吃的量了。使勁聞了下,很好,沒有任何異味。
飯、水都有了,得準備些菜。正對土灶的碗櫥裏,隻擺著一碗菜,是幾段吃剩下的醃黃瓜。方子明小小歎口氣,抓起一條咬了口,脆,鹹中帶點甜,還有點醬的香味。碗櫥分上下兩層,但擺放時並無規定。方子明很快又發現了一樣好東西。是一隻廣口大玻璃罐子,裏頭半多瓶醃大蒜頭,飽滿晶瑩,很能勾人食欲。方子明手腳敏捷地夾了了一瓣,哇,一股帶點酸酸的辣從齒間直衝而上,淚腺瞬間為之傾倒,大張的口裏似乎能噴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