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漂流的冰棺(上)(1 / 2)

一切從未結束,一切隻是開始。……

……

聖尼羅河在切頓高原的山穀間穿行,黎明時分的河麵泛起蒙蒙晨霧。

一隊黑衣騎士沿著西河岸疾馳。他們無視穀內的地勢,煉金術加固過的鐵蹄把攔路的碎石踏成齏粉,凡遇巨岩就加速躍過,幾次加速後速度提到了極致,一下衝出隘口,將山穀拋到了身後。

領頭的騎士手臂一抬,勒住戰馬,身後的同伴轉瞬間以他為中心結成了一個圓形騎陣,自始至終除了整齊的馬蹄聲沒有半點人聲馬嘶瀉出。

山穀外地勢漸漸開闊,舉目遠望,不到一公裏外隱隱有寬幅的波光流動,那是梅蘇裏河。聖尼羅河最終會彙入那裏,變成它的一條支流。

一名騎士湊近頭領,黑衣向兩旁敞開,原來是件紅裏黑麵的大氅。大氅之內露出白色的連體甲胄,胸口處嵌飾著一枚立體煉金徽章——銀色十字架矗立在火焰中,十字架上斜掛著騎士劍。

“已經到六郡境內了。再往前就不好追了。冕下他可能走的不是這條路。”

騎士頭領還在沉吟,對同伴的話不置可否。其他騎士聽了,神情都明顯一鬆。

“你們,——是在找我嗎?”

慢吞吞的蒼老聲音來自河岸東側的密林。密林背後,朝霞初升,從林中走出的卻是個一身深灰法師袍的瘦削少年。那件法師袍太寬大了,他不得不擼起袖子,一隻手提起前襟走路。

對岸的騎士自聽到聲音的那一刻起便緊張起來,但他們還是在頭領的默默指揮下變換騎陣,麵朝東岸排成了一道彎弧,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同時黑色大氅全部掀起,腰間的彎刀刀柄被緊緊握住,蹬畔的護手矛、鞍後的溫莎鳶盾寒光閃耀。

那個少年身周的空間突然一陣扭曲,浮現出無數的光點。所有光點海水退潮般向他身後湧去,湧到空間扭曲的邊界就消失了。

少年在光潮中逆浪而行,整個人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稚嫩的臉孔逐漸被中年男子的麵容所取代,前額從無到有生出了一道小小暗金疤痕,眉毛從黑色變成了雪白。身體也變高變壯,不知何時褪下了袖子、放掉了前襟,那件法師袍變得正好合身。

“1小時31分22息。你們晚了6分15息,——或者我的‘預時模型’又要調整了。”中年白眉男子停了下來,空間扭曲和光點隨之消散。盡管幾息間從少年變成了中年,但他的聲音仍顯得過於蒼老。

騎士頭領先向中年男子示意他有任務在身,不便下馬,然後在馬上朝對方深施騎士禮,最後才恭謹而嚴肅地說:“冕下您是教廷數百年來‘時間位’神術的第一人,連自己的言行舉止都用預時模型加以控製,精確到息。這一點我們遠遠無法做到。我們的來意您也清楚,陛下希望您跟我們返回聖山。”

中年男子對騎士頭領的話毫無反應,轉而對另一名騎士開了口,“安東尼,去年我就說過,一年後你要幫我還件衣服,你還不信。現在距你右手300米外的岩石上,放著我的袍子,你取了帶回去。”緩慢柔和的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口氣,“萊奧,生老病死是世間常態,兩年前我向你提起你的戰馬的壽命,你算算今天是什麼日子。”

說話間一名圓臉騎士遲疑著拍馬而出,很快返回,雙手恭敬地捧著一套疊得極為齊整的金邊白袍。沒等他回歸原位,騎陣中有名騎士連人帶馬轟然倒向一邊。那名騎士躍起避讓,旋即俯下身子察看,戰馬四蹄抽搐,呈垂死之狀。

圓臉騎士一呆,帶著更加恭敬甚至畏懼的神色遞上衣袍。騎士頭領麵無表情地接過,小心地放進馬臀外側的物囊。一時間驚懼的情緒在騎陣中擴散,令騎士頭領禁不住暗暗發急。他怎麼都沒想到,己方的心神會被這些體現出時間位神術之能的閑言瑣事輕易震懾,那接下去還如何動手?如何才能完成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仿佛洞悉了騎士頭領心底的矛盾,中年男子歎息道:“好了,不叫你們為難。‘他’知道我不會回去的,派你們出來無非是做給別人看。你們想必也做好了成為犧牲品的準備。那我就配合一下,讓你們回去有個交代。”

說完他白眉聳動,伸手從身側的虛空中抽出一根長杖,看樣子就像一柄法杖被切除了杖頭。一顆不知材質的圓珠鑲嵌在長杖頂端,奇怪的是,圓珠缺了約六分之一。

珠杖拄地,中年男子開始了吟頌。兩道銀河浮現在他雙眼正中,數不清的星辰沉浮其間,又瞬息劃過,連他的瞳仁也化作了其中的兩顆。同時,他的白眉迅速脫落,黑眉再生,緊接著黑眉轉白,再次脫落,如此不斷循環往複。跟說話時的語速相比,他的吟頌快了數倍,幾乎聽不清內容,但聽得出裏麵的神聖意味,以及吟頌末尾的那個詞——衰老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