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鍾聲回蕩，響了十一下。離專為迎接聖像準備的午間彌撒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三天前的那場雨去除了夏末的燥熱，更把明克湖上的清涼空氣帶到了梵德小鎮。
越過明克湖狹長的湖麵，對岸便是為混血種族占據的蒙嘉草原。這個季節的蒙嘉，一年當中的最好時光即將過去，但仍可見滿眼的綠色無限延展，直到天際一線與藍天、白雲相接。梵德雖然不大，卻下轄大大小小數個村落，物資供給應有盡有，經常可以見到半獸人甚至半精靈劃著馬頭獨木舟，橫渡明克湖，來到小鎮交換所需。
伴隨著綿長的鍾聲，結束了聖像迎接儀式的人們紛紛沿著白色石階湧下。四道石階將人群分成四股人流，由教堂所在的山崗散向東西南北四條主街。一個半小時後，他們會換好新裝，重新聚集於此，參加教廷回歸後的第一場彌撒。
若從空中俯瞰，縱橫垂直的四條主街恰好把小鎮劃為了均等的四塊。四條主街的交彙處，即在小鎮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平頂的山崗。看上去像一個巨大的樹樁，平日裏大家都叫它“樁山”。十個月前，樁山上還是一片布滿神術禁製的斷垣殘壁。如今一座宏大整飭的教堂覆蓋了崗頂的角角落落，如林聳峙的尖頂，遙遙可望的鍾樓，哪裏還有半點破敗凋敝的影子。
北街上，一個麵色蒼白、眉頭緊鎖的青年踽踽而行。一身黑色長袍，銀線在領口、袖口和下襟處遊走點綴，胸口的立體煉金徽章不斷演示著一顆淺綠種子如何從徽章底座生發、定格為翠綠芽苗的過程。在教堂站得久了，青年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
“勒芒。”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隻揮了揮手。
為了緩解壓力、驅走煩悶，勒芒故意放慢速度，邊走邊用腳摩挲著地表的紋理。腳底傳來的凹凸不平的感覺分散了注意力，心情果然好多了。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路麵上。
同其他三條主街一樣，整條北街皆由白崗岩鋪成。奇怪的是，建造者不厭其煩地把白崗岩切割成形狀各異的條條塊塊，堆砌出繁複莫名的花紋圖案。不計其數的花紋圖案排列組合，一條寬闊的大道才累積而成。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岔路小徑從四條主街分出，其中一條竟一直延伸進了明克湖。不過因為時間久遠，這些分支大都毀損嚴重，難見原貌了。
勒芒抬起頭，繼續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幾撥人流中。
正午的金色陽光在路麵的圖案縫隙間投下明暗的陰影。一個小時漸漸過去，這些陰影稍稍交錯，看上去斑駁陸離。
……
……
小鎮北部。一座墨綠色的建築占據了主街中央的位置。臨街是一間寬大的藥堂，往裏走穿過煉藥房、實驗室、倉庫，一直通向梵德藥術師公會的所在地。
圓形的大廳，看不到門窗，直通屋頂的圓形書架貼牆而立。書架上除插滿書籍、圖冊，還擺滿了密閉的容器，裏麵的各種動植物標本被銀色的魔液封存。屋頂鐫刻著照明法陣，六盞魔法燈按六芒星布局懸浮於空，緩緩地做圓周轉動。
大廳中一圈的椅子上坐滿了人。勒芒坐在最大的一張上。屋子正中陷下去一塊圓形區域，放置著碩大的魔爐。白色的光芒盈溢爐中，透過爐壁瞧去，如同爐膛中雪花漫卷。不時有縷縷光絲從鏤空的格紋裏散逸到空氣中，把沁涼的氣息播撒到屋內的空間。
不到一小時的會議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況且自重建教堂的消息為人所知以來，藥術師公會與教廷間始終相安無事。然而無形的衝擊總是免不了的。從半個月前開始，大批的神職人員入駐小鎮。牧師們挨家挨戶地布道，順便祈用神術治病賜福。單此一舉，就使藥堂的生意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