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很長一段裏時間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楊冰川教授回過身,捏著粉筆,站在那裏,久久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仿佛是驚訝,卻更像是迷惑。下麵的學生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老師露出這樣的表情,想楊教授肯定是給氣壞了。在燕子塢,學生必須舉手起立發言,這是校規第七條裏的嚴格規定。
周遠坐在後排的角落裏,原本就蒼白的臉此刻已經變成煞白。他的眼睛既沒有看著黑板,也沒有看著楊教授,而是空洞地彌散著,他顯然已經被自己的舉動嚇呆了。過了十幾秒鍾,血液從身體的其他部位迅猛地回流到麵孔,一張臉又瞬間憋成了紫紅色。
周遠剛才失去了對自己的控製,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過去幾年裏花了太多的時間在那些公式符號裏,而剛才那些符號仿佛一下子變成了魔鬼的符咒,連同那些兒時痛苦的回憶一起,將他吸入了一種混沌的狀態,就好像身體飄到了半空,黑板桌椅和老師學生都一齊消失,隻剩下了那些符號。他想說出正確的答案,但是仿佛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氣體圍繞在他的喉頭,讓他發不出聲音。他在丹田寒暖交織的苦痛中掙紮,抗爭,最終那股氣體攸然消散,他也聽到了自己嘶喊出的正確答案回蕩在空曠的四周……
楊冰川教授愣了很久,最後終於開口,用緩和地語調說,“那麼接下去,如何求解呢?”
周遠慌亂地站起來,火辣辣的滋味從臉一直燒到脖子根,他仿佛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所有如魔鬼符咒般的公式已經消失殆盡,腦子裏隻剩下一片空白。
周遠心裏清楚自己知道答案,如果給他五分鍾讓他平靜下來的話他可以輕鬆地從頭到尾推出答案,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像從昏迷中剛剛蘇醒,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
楊冰川教授微微歎了口氣,揮手示意周遠坐下,然後回轉身準備繼續。
周遠頹然地坐下,身體一鬆,熟悉的那些公式定理又立刻從四周返了回來,一切推導和結論又突然變得那麼明顯和簡單。
“接下來要換元,然後用俞蓮舟變換法則求解……”周遠脫口而出,他剛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愚蠢和可怕的事情,可是一切已經太晚了。
他的聲音沒有第一次那麼響,可是在寂靜的教室裏已經足夠刺耳了。整個班級徹底震驚,剛才那次大家錯愕得啞口無言,而這次,許多人都低低地“哇”了一聲。大家都覺得這件事情匪夷所思得都開始有了喜劇效果,很多人臉上帶著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等待著楊教授的反應。
楊冰川教授回過頭,用寒冷的語氣對周遠說道,“今天酉時三刻,到我的辦公室來!”
周遠低下頭,把臉埋到自己的雙臂之間。驚愕,後悔,羞恥,這些情緒強烈到一定程度後,都彙集成了麻木的暈眩。楊教授說完以後就繼續開始講課,但周遠想他一定感覺到了極大的冒犯,班上的學生不再回頭看他,但是他們一定都在心中譏笑他的蠢笨。楊教授接下去的講解依然清晰地傳來,但是周遠卻感覺到離他很遠,他恨不得自己現在擠落到地板的縫隙裏,永遠地消失在語嫣樓下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