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六神麻沸散(1 / 3)

王素驚訝得差一點叫出聲來。張塞應該和黃毓教授一起在琴韻小築才對,他應該采集了藍實草等著她取回菱花根莖後一起製作解藥,怎麼會也來了聽香水榭,被魔教捉住呢?黃毓教授現在又在哪裏呢?

王素看著魔教的人眾押解著張塞慢慢走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烈。

一天不見,張塞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已經全然不是王素記得的那個言語刻薄、玩世不恭,嘴角總帶著一副自鳴得意笑容的博士備選。他此刻形容憔悴,眼圈發黑,整張臉上是一股如喪考妣的淒惶,就好像在分開的一天裏,他不僅沒有飲食,沒有休息,而且還經曆了什麼讓他身心交瘁、不堪重負的事情。

王素思索了一番,突然開始輕輕地將身前的屋瓦一片一片掀起來,很快她就揭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她探下頭去朝屋內看,發現整排屋子被簡單地隔成了兩大間,一間是一個相當寬敞的廚房,有著一個有四個爐灶的大灶台,旁邊洗槽砧台水缸酒桶一應俱全,可能整個魔教山寨的夥食都是從這裏供應。另一間屋裏橫放著大約二十幾張床鋪、幾個櫥櫃和一些起居用品,另外,床旁邊的木架上還有不少的兵器。令她驚喜的是,那一堆兵器裏麵有周雲鬆的燕子塢佩劍,季菲的雙刀還有十幾件各種大小形狀的毛俊峰的暗器。

和剛才石壁中的那些石屋一樣,屋裏沒有一個人。

魔教的隊伍推搡著周遠沿著屋旁邊的通道向院子裏走去,王素對周雲鬆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將屋瓦蓋回去,然後又對四人輕聲說,“你們等在這裏。”

她話音一落就立刻從另一頭躍下,施展開輕功,朝寨門飛速地跑去。她起伏的身姿劃出如波浪般優美的曲線,頃刻之間,就已經到了門口。

周雲鬆他們在如此的境地下,終於也沒有心思一味欣賞王素翩若驚鴻的身姿,他們麵麵相覷,弄不懂王素為何竟突然撇下他們獨自逃了出去。但是王素剛才的說話的語氣神情裏有一股沉著自信、不容置疑的氣度,四個人都伏在原地沒有動。

隻見王素將高大的寨門上的三根粗重的門閂一一搬開,然後輕輕將寨門打開一條縫。

毛俊峰看到這裏終於忍耐不住,轉頭要對周雲鬆說什麼話,卻看到王素做完這一切後並沒有往寨子外走,而是又急速衝了回來。毛俊峰愣住,話在嘴邊卻說不出來。

這時候,聽到石壁內的監牢方向傳來喊聲,“燕子塢的學生逃走啦!”

“快到各處搜查!”有人下令。

然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剛才那些帶刀劍的魔教衛隊成員開始在山壁的石屋裏,以及神堂內外搜索起來。有幾個人從院子那一頭打開門衝進木屋裏,在廚房灶台間和床鋪下,櫥櫃裏尋找。周雲鬆他們都屏住了氣息,緊張地趴在屋頂上一動都不敢動。

王素這時候已經奔了回來,她一提氣淩空一躍,飛上屋頂。她的這一個縱躍,真可謂是險到了極致,卻又妙到了極點,不多不少,堪堪躍到屋瓦頂端梁柱所在的高度。如若低一分,則必然踩動瓦片,如若高一分,則不管如何緩衝,都必會有下落的聲音,恐被屋中內力高超之人聽到。

魔教衛隊在木屋內搜查完畢,打開另一頭的門,準備到山坡上的茅草屋裏搜索,一個眼尖的突然喊道,“寨門開了!”

“不好,那些學生一定趁機溜出去了!”另一個叫。

這些教徒立刻發足朝寨門追去。

王素這時候迅速朝兩邊一看,隨即朝周雲鬆他們一揮手,五個人一起從屋頂上朝外跳下,然後迅速閃進木屋裏,各自找床鋪,櫥櫃隱藏了起來。

隻聽駱長老用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算了,閂上寨門,由他們去吧,你們幾個,隨我來……”

周遠跟隨著應長老,沿著石階,朝著黴腐味越來越濃的山壁深處走下去。

應長老帶周遠走的,正是他之前和王素從神堂座椅旁出來的通道。但是在三岔路口處,應長老並沒有朝他兩人沐浴更衣的那片建在山崖邊的石室走,而是選了另一條通往山體內部,黴臭潮濕的下行之路。

石階路變得越來越窄,讓周遠逐漸生出一種幽閉的恐懼。應長老從神堂裏拆了一個火把,用以照明,火把燃燒得很旺,火焰不時地晃動,讓周遠略微放心,這通道裏還是有充足的空氣在流動著。

周遠仍想著應長老剛才在院子裏對他說的話,一想到這件事,周遠的心中便會產生一股坐立不安的狂亂,一種不顧一切,不計後果想要弄清楚的執念。在剛才往下走的過程中,周遠已經問了兩遍,但是應長老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帶他去一個地方,到了那裏,他自然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建在山崖邊上的那一片石室隻有一條路一走到底,可是這條下行的石階路卻不斷地出現分叉。應長老顯然對這裏非常熟悉,他總是毫不遲疑地選擇其中的一條。周遠默默地試圖記住每一個岔路,但是就如同蘆葦交錯的鬼蒿林和曲線縱橫的樹林迷宮一樣,周遠很快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漸漸的,踩著石階一步一步往下走的過程變得越來越機械。石階很窄,如果他運起內力,則反而走得不穩,如果不運內力,他又逐漸開始感覺到膝蓋所承受的越來越大的壓力。

應長老始終走在他前麵十來級的地方,他手中的火把晃動著,在兩邊的山壁上照出淩亂的光影,除了他們的腳步聲,石階下方的深處,和上方的出口,總會時不時傳來一些嗚嗚伊伊的怪聲,不知道是因為一陣穿崖而過的陰風,還是因為有別的什麼人在跟隨著他們,或等待著他們。

周遠逐漸開始變得恍惚,剛才章大可說的話突然在他的腦海裏浮了出來。

從應長老追殺教使到毛俊峰貿然出手,再到應長老對他說出那些話,事態危急而詭譎的發展一直讓他無暇去想這件事。

但是周遠心裏隱隱知道沒有時間去想這件事,或許是好的。就像他小時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如果恰好母親要帶他去杭州城裏找武師測丹田通徑,或者有什麼別的事情讓他煩惱,那麼手指上的痛就不再那麼鑽心了。不過周遠也知道,疼痛並沒有真的離去,當所有的幹擾結束,當四周重歸寂靜的時候,疼痛還是會像燭光下自己身後的那個影子一樣,緊緊的粘著自己。

周遠並沒有對章大可的話感到驚訝。相反,如果日後他得知王素還沒有訂婚的話,他倒反而會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因為六王子的特殊地位的話,隻怕各大八卦雜誌早就會得到消息開始瘋狂炒作了。

六王子軒轅暉,他早就應該想到的。

即使是最顯赫的武林世家,商賈豪門,也不一定能得到王素的親睞吧。就算是皇室宗親,也未必就配得上王素這樣的絕世佳人。

但是六王子並不是普通的皇室宗親。他是當今正宮皇後在四十歲高齡產下的唯一的皇子,最負眾望的王位繼承人。二十二歲的他已經在邊關戍守了四年,屢立戰功。

如果哪一天這個消息被宣布,天下人都會豔羨和祝福這一對神仙眷侶吧。

可是周遠卻感到一股讓他艱於呼吸的酸楚,從胃裏一直反到胸口。他無法去想王素有一天會嬌容羞麵,紅妝初嫁,他無法去想六王子金殿登基,王素母儀天下。他更無法去想王素會被堅強有力的臂膀摟住纖腰,攬入懷中,耳鬢廝磨,香衾錦幄。

一想到這些,他便覺得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了無意義。

不知道過了多久,台階終於消失,前方出現了一條平緩狹窄的通道。走了十來步,麵前就被一塊巨大的石門完全封住了去路。應長老走過去,將雙手貼到石門上,很快,石門就緩慢地轉開了。

首先更正錯誤。

被押進去的,當然是我們一臉淒惶,心事重重的張塞同學。

謝謝指正。

周遠從痛苦的冥想中醒來,他很高興單調的前路上終於出現了變化,可以將王素的身影暫時從他的頭腦裏驅走。

周遠沒有看清楚應長老是如何移開石門的,但是聽著隆隆轉動時的聲響,他相信應長老應該是用了很大的內力。

周遠猜測著石門後麵會出現什麼,但是漸漸顯露出來的,卻仍是一條狹窄的通道。石門的背後以及兩邊與石壁結合的地方粘著許多灰黑色的陶土,感覺是曾經用來密封石門四邊的縫隙。

應長老引著周遠繼續前行,過不多久,前方又出現了一道石門。應長老用同樣的方法轉開石門,而石門的後麵仍是一模一樣的一條通道。如此循環往複,兩人竟走過了有四、五道這樣的石門。

周遠不想被再度出現的單調重新拉回到痛苦的思緒中,於是出聲問道,“我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應長老轉過頭來,臉上是肅穆和恭敬的神情。他放慢腳步,對周遠說道,“教主,我現在帶你去的,是本教最重要的神跡。在這條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叫‘玄機穀’的地方,那裏不僅是本教的發源地和曆任教主悟道之處,也是多數教主和長老護法們歸天的所在,同時還是本教的避難所。二十一年前,各大武校幫會和朝廷聯手,往聽香水榭裏投放劇毒,我們猝不及防,數百教眾,慘死了有八九成,隻有少數二十幾人,逃入這裏,靠著儲備的食物飲水以及封閉在這片山體內殘餘的空氣堅持了三個多月,才捱過了這場浩劫……”

周遠聽應長老提到“曆代教主”,心中非常疑惑。在他一貫的印象裏,李天道就是魔教的創始人,他既非傳承自別人,死後也再沒有別的傳人。

不過周遠並不想花時間去弄清這一點,眼前這個應長老將自己誤認做魔教的教主,才是真正的大錯特錯,才是最需要糾正的。

“應長老,我想請問,你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是何來曆嗎?”周遠問。

應長老搖了搖頭,說,“如果教主願意告知,屬下自然願聞其詳,如果教主不想說,屬下也不會多問。”

周遠聽了這話忍不出發出一聲冷笑,道,“我叫周遠,是燕子塢武學理論係大四的學生,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稱我為教主,不覺得太過荒謬了嗎?”

他說罷臉上又露出自嘲的表情,“如此看來,你剛才說知道我父親的死因,隻怕也是一派胡言,隻是為了將我誆騙到這裏而已!”

這一點,周遠豈是現在才知,但是聽到和他父親有關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總是忍不住想要一問究竟。

應長老見周遠聲音不大,語氣裏卻帶著明顯的嘲弄和不悅,忙一躬身,說,“屬下的確是想盡快帶教主去玄機穀,不過我剛才所說的,也絕不是虛言……”

應長老怕周遠又接著追問有關他父親的事,不等他有所回應就繼續說道,“教主在外麵世界裏的身份,於我而言,毫無意義。隻怕從今往後對教主你來說,意義也不大了。教主疑惑自己的身份,這再正常不過。本教從來都不是通過繼承或禪讓來延續教尊的衣缽,在本教的傳教之書裏,早就已經將每一位教主轉生的時間情狀,都記載得清清楚楚。真正的教主,在他們悟道之前,都過著從田間的農夫到朝廷的官差等各種不相幹的生活,也完全不會意識到他們此生真正的使命。列位教主之間的轉世更替,短則二三十年,長則三四百年,據我所知,從李天道教主領悟真義,到上一代教主的隕亡,之間相隔了二百四十六年。”

周遠預想了應長老的多種回答,並準備根據他的回答繼續環環質問,從而說明白他絕不可能是魔教的教主。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應長老會說出這樣一番奇異的言論來。

所謂的教主轉生更替這樣的惑眾之說,曆史上或許不是絕無僅有,可是傳代相隔幾百年,且轉生的時間情狀都早已在書中記載這樣的謬論,他卻是聞所未聞。試想如果下一代教主要過那麼長的時間才會重現,那中間教族的延續,教務的管理又如何處理呢?這樣的宗教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周遠看著應長老,見他神情嚴肅,目光坦然,對自己說的話似乎篤信無疑。周遠暗想,在密閉的山崖裏待上三個月又在鬼蒿林裏一住三十年的經曆的確有可能讓人瘋狂,但是要瘋得這樣徹底,這樣的義無反顧,倒也不是那麼容易。周遠在頭腦裏搜索著,希望能找出二百多年前的某個教派或某些事件來與應長老的話相聯係,但是他發現自己的武林史知識實在太過貧乏了。他不禁想起張塞,如果他在這裏,或許可以將這段對話變得清晰明了得多。

張塞在研一的第二個學期裏,曾經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閱讀各類關於曆代邪教魔教的正傳和野史,從太平道到彌勒教,從白蓮宗到聞香教,無不仔細鑽研,詳加考據。在那段日子裏,張塞閉門苦讀,足不出戶,連

王素、周雲鬆、章大可、毛俊峰還有季菲五人在木屋中一直躲藏到傍晚時分。

那裏像是魔教衛隊就寢的地方,所以白日裏並沒有人進來。章大可尋到一個四周無人的機會,悄悄地挪到廚房裏,從懷內摸出一包藥粉,撒在灶台上的大鍋和旁邊的一些罐子和碗裏。周雲鬆在一旁保護著他,因為他的傷依然很重。

作為藥理係的高材生,他隨身總是帶著一包“九死還魂丹”,這是一種療傷聖藥,他剛才已經服用了一些,總算已經略微恢複了一些功力。另外,他也總是帶著少量的“六神麻沸散”,這是一種從神醫華佗當年發明的“麻沸散”改進而來,是一種無色無味的麻醉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