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媒體都有自己的立場,比如你買《環球時報》時,大概知道會看到什麼。但你不知道google、百度的立場是什麼,不知道它們給你設定的世界是什麼,久而久之你會變成什麼樣?我們沒辦法打破自己的小世界去知曉別人的信息,麵對新刺激、新消息來源的可能性減少了,求知欲降低了,所謂民主、公民社會變得不再可能。
這種情況發展到最後,不隻政治退化,連創意也跟著減少。想想看,一個小孩從小到大獲得的資訊都是他的小世界提供的,他不會暴露在一些未知的領域,沒有機會接觸新觀念、新想法,怎麼產生創意呢?
(主講梁文道)
你不是個玩意兒
被互聯網奴役的人
傑倫·拉尼爾(jaron lanier,1960-),生於紐約,計算機科學家、視覺藝術家,虛擬程序設計領域的先驅。vpi research公司創始人。
集體智慧打破隔膜之後,未必更有創意。
我注意到一個現象,過去十多年來,很多數字文化先驅對數字文化的走向表現出憂慮和懷疑。比如最早提出“virtual reality”(虛擬現實)概念的傑倫·拉尼爾,就寫了本《你不是個玩意兒》(you are not a gadget:a manifesto)來警告我們。
拉尼爾是個多媒體藝術家,利用電腦做了很多音樂實驗。二三十年前他發明“虛擬現實”這個概念後,一直很努力地設計各種軟件、硬件,跟很多工程師合作,希望做出更好的虛擬現實界麵。但就是這樣一位數字文化先驅,竟寫書警告大家。比如,我們相信維基百科會比《大英百科全書》更好用甚至更準確,所謂web2.0一定勝過web1.0,他對這類說法都持保留意見。從這個角度說,他是一位盧德主義者[3]。
拉尼爾覺得今天我們過度誇讚的很多東西都有問題。比如我們熱衷在互聯網上製造各種碎片,想要創造一種“蜂群思維”(hive mind),或者叫作“自悅”的東西。這兩個詞是指以互聯網為基礎的新型超級智能,相信無名大眾中有創造力的人聚集在一起做出來的東西會越來越好,而且能使我們得到更準確的信息。比如我們把所有的書都數字化放到網上,那樣我們就擁有了一個universal library(全球圖書館)。拉尼爾的老朋友、《連線》雜誌創辦人凱文·凱利(kevin kelly)就認為,把世界上所有的書都掃描下來放進覆蓋全球的計算雲,使它們變得可搜索和重組,成為一整本大書,這不僅是件有益的事,更是道德義務。但拉尼爾認為,假如全世界的書都變成一本大書,寫書還有什麼意思呢?作者會變成什麼概念呢?讀書還能讀到創見嗎?任何一本書,哪怕彙集了“雲”上所有的知識,如果成了人們唯一的讀物,都將是人類的悲劇。
拉尼爾還說,當年互聯網一出現,傳統媒體帝國開始走向一條可以預知的衰敗之路。比如大唱片公司都垮台了,許多先鋒音樂人歡呼,覺得他們以後會創作出更多新東西。但事實上,這些年互聯網上有原創的好音樂嗎?也許有。但它們成功嗎?音樂人擺脫傳統的發行模式,以互聯網為基地,成為收入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求的職業音樂人,這種成功的例子少之又少。
很多人說互聯網時代產生了很多創意,拉尼爾認為這些人搞不清楚一級產品和派生產品的區別。一級產品是指那些很有原創力的作品,而派生產品就是我們常見的“惡搞”——很多人會昧著良心說這種惡搞多有創意。拉尼爾說,20世紀60年代的音樂一聽就知道,90年代的音樂一聽就知道,但你能說出21世紀的音樂風格是什麼嗎?好像隻有複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