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庸問了一句:
“那那些不能守城的人怎麼辦?”
高巍緩了一下,有點猶豫的說道:
“可以……可以把他們趕出……趕出城外!”
就連盛庸也是站起來了,這個決定太狠毒了,竟然是要把城中的百姓趕出城外去!
鐵鉉皺著眉頭說道:
“隻怕是燕王不會放百姓出城啊,咱們放百姓出城他一定能猜得出是城內糧食不夠了。要是他不給百姓活路怎麼辦?咱們是守護百姓免遭戰火塗炭,難道現在竟然要這些咱們守護的百姓死在城前嗎?”
高巍好長時間沒說話,大廳裏的人也沒有人說話,場麵霎時就像掉到冰窖裏一樣冷的嚇人!
許久,高巍漲紅了臉說道:
“眾位大人,濟南貫通北南曆來是南北交通要道,要是此地落入逆黨手中,賊眾聲勢大漲定會擴展勢力招兵買馬不日就能南下直逼京城,到時候咱們就都成了朝廷的罪人了。
現在咱們用城中百姓換來江山社稷的安定,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再說這些人在城中早晚也難逃一死,但是出城或許還是又一線生機的。”
鐵鉉沉吟了良久緩緩的說道:
“現在咱們要城還是要人?”
不知道他這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在座的人……
現在正是七月間,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濟南城裏大街小巷都躺滿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木然的沒有表情,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上麵瓦藍瓦藍的天空,那裏一絲雲彩也沒有。
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是死是活,隻有在近處偶爾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之後你才能確定這個人是活著的,那些一點聲響沒有的估計就是已經往生的。雨水形成的水窪裏也橫七豎八的倒著人,在陽光的暴曬之下整個軀體都會慢慢的發脹就像是一個個巨大肉球……
城內的軍兵也是帶死不活的在街上行走,不時地躲避躺倒在地上的人,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一旦發現有人私藏糧食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衝上去將人打倒在地把糧食拿走。
要是能夠守住這座城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至高的榮譽,而那些被綁架在這輛戰車上的百姓則會為這付出慘烈的代價!
城門被打開了,第一批放出去的人就如同那些首批逃進城裏的人一樣的幸運。因為在外民圍城的北方軍士兵看到這群瘦得像是馬竿一樣的人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處於憐憫就放過了他們,甚至還有人得到了一些好心士兵的救濟得到了一塊麵餅或是一口熱湯。
但是當這個情況彙報到朱棣那裏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於是圍城的大營就再也不會這麼好心了。拒絕任何人出去,除非是城中的官軍投降,所有的難民你不再是難民!
夾在北方軍大營和濟南城之間的這群倒黴的百姓就沒有了回頭之路,在城下哭喊下跪叩頭也不能令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有絲毫的猶豫,他們怎樣的乞求叩頭也沒有使北方軍的大營向他們敞開通向生存的空隙……
在這裏沒有食物沒有水,很快的就有人倒下了。很多人被炙熱的太陽消耗掉了最後的一絲生命的氣息撲倒在城門和北方軍的大營之間。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亦是如此,交戰雙方好像在比拚到底是誰的心腸更硬一些一樣。對於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這些可憐的百姓沒有一絲憐憫。
“軍爺,求求你們了放我們過去吧。我們不是南軍的人,我們就是草民賤命,求軍爺叫我們過去吧……”
哀求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吹到文朔的耳朵裏,看著眼前跪在壕溝麵前枯柴一樣的人,文朔簡直不忍心看下去了,別過頭強忍著沒有叫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啪”的一聲,一個什麼東西掉在了文朔的身後。
“求求軍爺,你不叫我們過去不要緊,求軍爺把這個孩子放過去吧。我們全家上下不敢忘記軍爺的大恩大德……”聲音到這裏竟是沒有了。文朔轉過頭,地上赫然一個紅紅的包裹,一張瘦黃的小臉在驕陽下閃爍著生命的光輝,壕溝那邊一個年輕女子撲倒在塵埃裏……
圍困濟南的士卒都是在疆場上廝殺已久的老兵,麵對敵軍的凶殘時候他們或許不會動容,可以很從容的上陣用自己手裏的兵刃收割敵人的生命。但那時現在他們在眼睜睜的看著壕溝那邊的人一點點的耗盡生命的光輝,一點點的死掉,很多人都是在背地裏偷偷的抹眼淚,誰沒有妻子兒女,誰沒有家鄉父老鄉親?麵對生命的流逝誰真的能無動於衷?
文朔終於忍不住了,俯身撿起地上的嬰孩抱在懷裏徑直就往朱棣的中軍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