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是早就擬訂好了,明軍各部士兵立刻拿起武器各就各位。六天的漫長等待中,突擊隊已經建起了一座堅不可摧的防禦陣地,在迎擊土著軍隊的正麵,明軍設下了一道拒馬木柵,向外斜指的尖頭木樁高至齊胸,對土人們來說幾乎是不可逾越的天塹,而木柵的每一處入口更是被刀牌步兵的巨盾堵了個密不透風。火炮戰車依地勢排放在拒馬後側,炮手身後堆滿了炮彈與火藥;步軍的士兵大多下馬步戰,在戰車之間排成單列散兵線,餘下的作為預備隊編入了突擊騎兵的行列;長弓手則分成幾個小隊,提供最主要的遠程火力支持。明軍陣地的左翼倚山澗而設,從正前方直到右翼都是一塊山區少見的山間平壩,是騎兵穿插突擊的良好場地。因此,文朔把全部預備隊都部署在了右翼的伏擊陣地,總共有多達一千名騎兵在木柵和壕溝後蓄勢待發。
大約辰時一刻左右,一小隊蠻族土著出現在視野內,他們一麵快步跑上前來,一麵大聲吆喝,要求明軍統帥在陣前麵見太陽神的子孫並親自謝罪。文朔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付之一笑,隻帶領五十餘騎離開了陣地。
蠻族人的大部隊集聚在明軍的防線前大約五百步,依照身份地位組成了無數個方隊。當先是身穿花格彩衣的兩千名蠻族近侍,他們沒有任何武裝,唯一的職責就是清掃蠻族王禦駕前的道路。近侍們身後是三個土著儀仗隊,身著色澤歡快的五彩華服,用嘹亮動人的歌聲和舞蹈頌揚曆代蠻族王的卓著功勳。隨著文朔一行的步步接近,蠻族人群猶如潮水一般,齊步退向兩側,蠻族王革薩裏克的禦駕便出現在他們的麵前,這掌握著超過一千萬人口生殺大權的蠻族君王此刻慵懶地坐在一抬豪華得令人咋舌的巨型轎輿正中,他身上是天仙巧手織就的錦衣玉袍,頭上的皇冠乃純金打造,精雕細刻巧奪天工,脖子上一掛綠寶石項鏈,晶瑩剔透碧若滴油。單說這座下轎輿,通體上下都是鑲金嵌碧,多根一丈來長的轎杆全以銀皮包裹,四周插滿五顏六色的鸚鵡羽毛,由多達八十名身披豹皮頭戴羽冠的貴族領主扛在肩頭。在那禦座兩旁,又有轎子吊床不計其數,坐著大量披金戴銀的高級官員。多達千名蠻族武士簇擁在四周,他們抬著巨大的銀盤,裏麵盛著各色金銀器皿。
“我的天啊,這裏的金銀珠寶比紫禁城裏還多!”身後有人失聲道,文朔也不由低聲驚歎,本來隻想活捉蠻族王,卻沒想蠻族人自己送上一道豐盛的美味大餐。“傳下令去,戰鬥時不得貪要財物延誤戰機!若是生擒到蠻族王本官決不會虧待眾弟兄,保證人人都能衣錦還鄉飽享陶朱之富!”他上身略略後仰,急促而輕聲地向隨從們吩咐道。
“你可就是那什麼明國的統帥?”革薩裏突然高聲喝道,文朔身邊的土著翻譯頓時一個哆嗦,幾乎墜下馬背。“你們怎敢侵入這塊太陽神賜與我先祖,又世代相傳直到我手中的土地?你們怎敢殺我子民占我村莊?你們必須在馬上向偉大不朽的神祗以及他神聖的代言人,我,太陽神之子太陽王主革薩裏克道歉,並賠償你們無禮舉動帶來的一切損失,然後永遠離開這天賜的聖土,再也不許回來!否則——”他抬起手,指著身後成千上萬蠢蠢欲動的蠻族士兵們。“正午到來之前你們的血將會成為太陽神饗用的祭品!”
“我感到誠惶不安,陛下。”文朔用自己所能做出的最戲謔的聲音回答,“您天神般的軍隊帶給了我們莫大的恐懼,我衷心地對您表示歉意。”他停頓了片刻,滿意地從蠻族王臉上看到了預期的笑容,接著突然提高了嗓音:“我衷心地對您表示歉意,因為從這一天開始,這塊土地將不會再由太陽神和他的代言人來統治!這個國家將會陷落!在舊王國的廢墟上將會飄揚起大明帝國不落的旗幟!”火槍騎兵們一起歡呼起來,接著同樣的聲音從明軍的陣地遠遠傳來,相形之下,蠻族一邊雖然人員多出二十多倍,卻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靜中。
“你作出了選擇,將軍。”革薩裏終於結束了沉默,“你可以回去了,讓你可憐的手下準備好承受太陽神的怒氣吧。”
“榮幸之至,國王陛下。”文朔微微一躬身,回馬向明軍陣地而去,火槍騎兵們跟在他身後,手持長槍,警惕地分成兩列徐徐退去。最後一名火槍手剛進入陣地,蠻族軍隊便從革薩裏禦座兩邊蜂擁而出,如水銀泄地一般掩殺而來,明軍的陣地也同時敲響了戰鼓。
“距離四百步!”蠻族武士的怒吼如同席卷萬物的颶風,就連大地也在那雷霆萬鈞的腳步下瑟瑟戰栗。成千上萬赤裸上身的蠻族人出現在地平線上,在他們自己踐起的塵霧中時隱時現。明軍的陣地上響起了一陣嘶啞的吱嘎聲,好幾百具神臂弓同時張弦上膛。清晨的陽光下,黑亮的箭頭閃耀著惡毒的光芒,在空氣中散發出嗜血的殺意。
“三百步!”蠻族軍團的步伐在漸漸加快,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大聲咆哮,擁擠在一起相互推揉。這些麵目猙獰的蠻族就好像一片幕天席地的紅褐色烏雲,挾著槍林刀海滾滾而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隻剩下整齊到幾近單調的弩機輕響,清脆得好像那不是殺人的利器而是一尊摔到大理石地板上的景泰藍精品花瓶。致命的碎片應聲四濺,在停頓的時空中掠起無數漣漪,把死亡傾泄到密集的人群中。鋼鐵的暴雨撕裂了蠻族人塗滿花紋的皮膚,洞穿了他們虯結飽滿的肌肉,吮吸著他們鮮活的生命。龐大的蠻族隊列為之一顫,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土人們推開身邊的傷員,越過腳下的屍體自動補上死者留下的缺位。鮮血濺上他們汗濕的臉頰,血腥味湧入他們扇動的鼻翼,這些幾乎陷入癲狂的戰士們雙眼發紅,迎著漫天流矢蜂擁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