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從田頭回來時,路遇村主任。村主任說,黃瓜我正想找你哪!黃瓜就立定了,伸手從口袋裏摸煙,可怎麼也摸不出。村主任又說,你都過四十的人了,還眼饞底下那二兩肉?黃瓜臉一紅。村主任接著說,前晌,我瞧見你老婆肚子又圓了。你還想生第三胎,找罰哇?還不趕緊帶老婆上醫院打了,免得到時你我都不好!村主任說完就轉身走了。
待村主任走遠,黃瓜“呸”的一聲將一口濃痰射在田埂上,嘴裏嘟囔著,媽媽的,我再饞是自己家的,你他媽都饞到人家香菇身上啦,要是她男人打工回來知道了不打斷你的腳才怪哩!黃瓜嘟囔完心裏才好過一些,就扛著鋤頭回屋了,其時老婆槐花剛好將晚飯端上桌。
吃飯時,黃瓜瞧見兩個女兒為了一塊肥肉爭吵得不可開交,剛才的不快又莫名地湧上心頭,就將眼睛打橫地盯著小姐妹倆。心想,要不是你們倆腳跟腳地來到我家,我還會讓婆娘懷第三胎嗎?還會受那狗日的村主任的鯁嗎?黃瓜心情一壞,飯也沒味道了,就草草地扒了幾口,放下碗筷,就進了堂屋橫坐在電視機前的板凳上。原指望有場好電視節目消解消解,沒曾想電視也跟他作對似的,很讓他失望,心情也就越發的糟糕。黃瓜就與誰賭氣似的持著遙控器一頓亂按。於是電視機就像感冒似的有一聲沒一聲地嘈耳。槐花就瞪了他一眼說,有你這樣看電視的嗎?黃瓜反瞪她一眼凶巴巴地說,你管得著嗎?這時剛好收拾碗筷的大女兒走了進來,一眼瞧見父親鵝頸虎眼地對著母親就抱不平地說,爸,你好點講不行嗎?黃瓜見女兒站在她媽媽一邊,氣更不打一處來,就對著女兒吼,你找打啊?
槐花一怔,問黃瓜,今晚你怎麼啦,吃了火藥?
槐花撂出那句話之後原想黃瓜會強烈反擊的,可是黃瓜沒有,隻是依然我行我素地繼續不斷地更換頻道。槐花不好再講什麼了,就任憑他遙控。
黃瓜就這樣反反複複地調換著頻道,可是當他點到本地台時,突然手僵住了,眼也睜大了。原來本地台正在播放本地新聞,新聞裏麵有個人物讓他的眼睛一亮。雖說時間已過去二十多年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曾經同睡一鋪的高中同學沈陽春嗎?嘩,真能呀,當市長了。黃瓜為有這樣的同學暗自高興,可高興過後又為自己感到悲哀。想那年高考時,自己發揮欠佳,以兩分之差落榜,而平時成績比他差的沈陽春卻超常發揮考進了省師範學院。
黃瓜還記得,沈陽春進大學後,他們還通信聯係過。後來就斷了,是黃瓜主動斷的。黃瓜想人家畢業後至少可以當個中學教師,而自己因為父輩與村幹部的過節連民辦教師都沒弄得上,實在是汗顏得很。黃瓜更沒想到的是,二十多年過去,沈同學是堂堂市長了,而自己卻還是個十足的泥巴腦殼。黃瓜想到這,一陣悲慽,就關了電視機獨自進房睡覺了。
可是還沒等黃瓜睡著,就聽到有人“呯呯”地敲門,喊黃瓜黃瓜快開門。聽腔調是婦女主任香菇。黃瓜知道一定是為了老婆懷孕的事來的,就假裝睡著了,懶得理睬。槐花大著肚子自然更需要回避了。開門的是大丫頭。
你爸爸媽媽呢?婦女主任問。
不舒服,早睡了。大丫頭答。
不舒服?主任講傍晚還見著你爸從田頭回來哩。
我也不曉得,晚上爸爸隻吃了一小碗飯就睡了。
看看問不出什麼名堂,婦女主任撂下一張蓋有紅印章的紙說,把這交給你爸爸媽媽。然後就怏怏地走了。
婦女主任一走,黃瓜披衣起來接過女兒遞過來的便箋,借著不怎麼明亮的電燈光瞧了。原來是通知他老婆在兩天內把毛毛刮了,否則罰款兩萬元。黃瓜瞧過之後就一把撕了。媽的,欺負人是嗎?來旺婆娘才一萬,我就翻倍了,呷這樣的昧心錢會得暴肚症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