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8章 春風吹又綠,故人不回眸34(1 / 1)

出殯那天,荀啟撫著棺槨唱著停停賦,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唱了吧,以後還能對誰訴起與她的往事?

不想提,不要提,隨她一起入土,長成一株開花的樹就好。她在天上,應該也能聽到他的心聲吧。

有人問起,好好的人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他望向天上說道:“可能是時辰到了吧,她來人間一趟不容易,還跟著我吃了那麼多苦。”聽的人不知所以,也不好再問下去。

範玉入土那年,荀啟在院子裏種了好多的花和樹的種子,那些樹後來長出來,長到十多年的高度,人一伸手就能抓到它的葉子。嫩綠的,柔軟的葉子,氣息清新就如當年白鳶綴發時的她。

如今,雅兒也長大了,他們一家人還是住在嶺南。荀啟娶了當地命苦的歌女,生了一個兒子。自從範玉過世後,遠在長安的鄭家每年都要到這邊來過冬,嶺南荀家則會到長安避暑,一來一去,路途遙遠,但就像生來就要完成的事一般,沒人過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荀雅兒心傾鄭家大公子呈凡,但從未說出口,隻是在長安的別院裏,坐在塘邊獨自彈著琵琶,梭織心事。

鄭呈凡與她罵過駕,還差點動手打起來,那時年輕,怎知這般賭氣惹得兩人從此近在咫尺卻相隔天涯。

命途也是崎嶇,雅兒終嫁了窮書生若銘,雖清貧倒也平靜安穩。隻是亂世紛繁,狼煙四起,再見曾經那花一般的公子少年時,眼前人已是飽受苦難,未老先衰的流落難民。他帶著同樣苦難的發妻,討了點幹糧和水就背著孩子慢慢走了,好像沒有認出衣著樸素,體態早已豐腴的當年小姐。

如果時光倒流回去而沒有抹掉人的記憶,重來一遍的人們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安靜自在。

雅兒未嫁,荀啟不惑還未到,嶺南的盛夏從不遲到,又要來臨。

院中的小樹多了一圈年輪,發出嫩綠嫩黃的新芽。有人抬手折下一小枝放到眼前,入神看著,眼神裏閃著微微的光,可是麵目卻不曾流露一絲情緒,還是石頭都磨不壞,雷都打不動的,無趣、刻板的嚴肅。

雅兒好好地坐在大石塊上,擦著從嶺南帶到長安的琵琶,十二歲的小男孩臉上憋著笑,背著手悄悄繞到她身後,突然手一伸就抽走了她頭上的銀簪子。

雅兒一摸頭,一回身,見是弟弟惡作劇,嗬斥道:“快點還回來!要是給弄壞了看我怎麼教訓你!”

弟弟做著鬼臉笑道:“鄭公子給你的寶貝你就這麼心疼?”

她聽到“鄭公子”三字,臉上一陣燙紅,簡直像潑了滾水似的難受,便顧不得琵琶,起身邊追邊罵道:“誰要那個衰人給的東西,我隻是稀罕這簪子很貴,把你賣了都不夠抵半根的!你倒是還給我!”

姐弟倆繞著大石塊追追逃逃,院門裏走來一個女人,簪著開得正盛的鮮花,綴著小小圓圓的珍珠串在鬢邊,著新衣新鞋,挽著荀母到了院中。

雅兒看娘來了,停了下來,指著弟弟控訴起他的調皮:“奶奶,阿娘,你們看他!”

兩人笑了起來,婦人向荀啟遠遠地喚了一聲:“老爺,快些走吧,馬車已在門口了。”

他沒應,她便讓雅兒過來摻著奶奶,自己走過去看他。見他兩指捏挫著新芽,低著頭隻管著沉默,婦人態度溫和地歎氣:“又在看這葉子了,究竟裏麵長了什麼東西讓你這麼癡迷?”

荀啟終於回過神,張口卻始終無法說出想說的話,終於也笑著搖搖頭,回道:“沒。”

兩人無言,相伴著出發。弟弟抱起了琵琶一路還在跟姐姐吵鬧,雅兒攙著奶奶嘴上忙個不停,心裏頭卻全是要麵對暗戀的激動不安。

年月就這麼流淌成河,衝走三世,不忍說出口的道別,最後也隻能化成思念。

春風吹又綠,故人不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