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驚月俏立於百鳥閣天台之上,右手輕扶著玉雕欄,極目遠方,似是望著腳下以棲鳳塔為中心的整個朱雀國,又似是望著朱雀國北方南冥之海的深處,盡管那裏常年煙霧繚繞,不聞人息。
夜如潑墨,綴著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的捧侍著皓月。那月,雖恬靜如少女,卻更似神明,借著淡冷的光芒,俯瞰著朱雀國最繁華的都城朝舞城。城中繽紛耀眼的街燈,夾雜著人身上的暖意,似比那繁星更奪目。
良久,想是著了冷風,慕容驚月抬起左手,緊了緊肩上墨紫色的披風,眉宇間威嚴稍解,憂色更濃,長吐了一口暖氣後慕容驚月鬆了鬆僵直的身體,緩緩俯首,漸為城中奔走的人們的世俗之氣所染,竟有了幾分暖意,片刻,更是連臉上也如春風拂過,露出幾許笑意,卻是可惜了這閣中無人,可惜了這曇花一現的傾國傾城般的玉顏。
忽然,慕容驚月麵色一寒,冷聲喝道:“誰?”
“殿下,是逢影。”
“何事?”
戚逢影猶豫片刻,拿著信函的右手往後縮了縮,輕聲道:“殿下乃朱雀之君,萬民之母,請務必保重鳳體,早些休息。”
“究竟何事?有話快說。你戚逢影說話幾時開始像她們一樣躲躲閃閃的,我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你們時時護在身邊的任性公主,而是一國之君,該怎樣做不需要你們操心,你們更不必事事都替我包辦妥當。”慕容驚月冷睇著這個一身青色袍服的男子,這個比丈夫顧秋意更寵自己的昔日的青梅竹馬,如刀削般的俊顏上隱藏著的滄桑的痕跡,竟使人遺忘了那個天天掛著陽光般笑容的清秀少年,他,其實還不到四十歲吧!
“陛下恕罪,這是百靈命人傳來的密函,若無事,容臣告退了。”戚逢影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信函。
慕容驚月接過信函,皺眉道:“隨你!”
聲音才落,戚逢影已轉身行出幾步,剛近門邊便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小戚,對不起!”黑暗中戚逢影高瘦的身影仿佛輕輕地顫了一顫,百鳥閣隨即陷入一片死寂,也許是片刻,也許是很久,久到夜風都不願再來打擾,戚逢影微有些嘶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你明知,不論你怎樣待我我都不會離開的,就隻要靜靜的留在你身邊,看著你好好的,便知足了。”
腳步聲逝去許久,慕容驚月依然怔怔的望著戚逢影消失的方向……
半晌,慕容驚月緩緩解下胸前的掛墜,說是掛墜卻還略大些,展露在月光下,竟是一尊拇指般大小的人形木雕,那張揚的眉眼,那斜挑的笑顏,華服長袍,羽扇綸巾,天下間舍我其誰的氣勢,竟似是活的一般。慕容驚月輕拭著眼角的淚水,再看那木雕的臉,也濕了,被無意間滴落的傷心淚。
慕容驚月將那木雕輕舉在麵前,輕輕吻在被淚打濕的地方,喃喃道:“秋意,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很壞,不僅害得你身陷冥海,不知生死,還貪戀小戚的好,惹他那樣難過。我傷他已經夠深了,不想害他最後和你一樣生死不明。我不要你們一個一個從我身邊消失!我好怨,我好恨啊!為什麼你們是臣,我是君!”
慕容驚月靠在窗邊,右手擎著額頭,漸漸睡熟了,那憂傷仿佛也入了夢中,淡淡的月光拂過微斂的娥眉,似在說一覺醒來,忘卻憂傷,沒有妻,隻有王!
而桌上隨意放置的信函,終於,還是沒有開封。
月降日升,夜,去了。
同一輪月下,玄武國南臨北冥之海的邊境上,隱有一黑影風也似的掠過,不遠處海岸上情話綿綿的情侶依然如膠似漆,竟是沒有任何察覺。
那黑影早已沒入林中。
換好了藏於林間的衣物,黑影緩緩向樹林的另外一邊行去。
長長的裙擺劃過零落在草地上的枯葉,偶爾發出“沙……沙……”的聲響。終於,透過最後一層樹枝的遮擋,隱隱看見斑駁的燈光,一雙嬌小白皙的手撥開了這最後的阻擋,擺脫了黑暗的陰冷,她比普通十五歲少女更顯嬌小的身軀在燈光下舒服的呻吟,襯著一身新綠色的紗衣,仿佛是那樹間被紅塵誘惑的精靈。
忽而她皺了皺嬌俏的小鼻子,靈動的大眼睛裏閃動著明顯的氣惱與不服,嘟著嘴道:“哼,我就不信這世間竟也有我百靈進不去的地方,明天再來試過。阿娘交代的事情,就隻這件最難辦了,回去後定要多討些寶貝來!嘻嘻!”似是想到了什麼趣事,竟不覺笑出了聲。
像個普通小姑娘一樣,百靈蹦蹦跳跳的溜進了城門。進城後,徑直朝著城內最繁華的夜之街行去,那裏,是富人的天堂,其中,一座富麗堂皇的八角樓最是熱鬧。正門上方,用白金特製的招牌竟泛著耀眼的光,凝神看去,正是“花雨樓”三個大字。
花雨樓,是玄武國內最有名的風月場所,是一般風月之地所不能比的,並不隻是因為這裏的姑娘乃至普通的婢女也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姿,而是因為這裏的姑娘個個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奇女子。花雨樓的樓主花解語和雨漣漪更被傳說成仙子般的人物。但鮮有人知,花雨樓真正的幕後老板卻是遠在冥海對岸朱雀朝舞城中的慕容驚月,也是花、雨兩位樓主的同門師妹。另外,花雨樓共九層,卻隻有最下麵的三層對外開放,據有心人推斷,上麵的六層怕是姑娘們的住處。如此,更多的好奇之人蜂擁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