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曇花(2 / 2)

虞暨忽然一聲輕歎,道:“那麼我就猜不出答案了,你說的是究竟是誰?”

那使者看著他,淡淡道:“越王無疆。”

虞暨微微一怔,而後笑道:“你是想說自己不是越王無疆?”

那使者淡淡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

虞暨點頭道:“我知道這一切都隻是我自己的猜測,但是這猜測怎麼可能出錯?”

那使者道:“因為我王早已算到你會采取的行動,你我的每一步都早已被他事先料到,而且他更算計到由於對付北魏時的前車之鑒,你會將我誤以為是越王本尊,並且因此為自己的才智而洋洋自得……”

虞暨冷冷道:“如果他能將這些算得分毫不差,那他簡直就是神!”

那使者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淡淡地道:“所以我才說你隻是一個跳梁小醜,根本就無法見識到他們所居住的天才的世界。”

虞暨冷笑道:“無論你說的多麼天花亂墜,我都不相信他會算準我的每一步!”

那使者微微拱手,淡淡道:“那麼你捫心自問,你現在所走的下一步,有什麼出人意料的地方麼?”

虞暨冷冷道:“你瞧不起我?”

那使者搖頭道:“我隻是明白一件事,無論是誰得到越王這樣一張王牌,總是會沾沾自喜的,而且在敵國援軍壓境的情況下,必然是要試試這張王牌是否好用。”

虞暨冷然道:“然後呢?”

那使者輕笑道:“連我這樣一個無名之輩都可以想到的事情,你覺得我王會毫無察覺?”

虞暨死死地盯著他,眼中滿是陰森的色彩:“你出使以後的每一個表現,無論怎看都不像是無名之輩!”

那使者放聲笑道:“難道你已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虞暨良久才一聲長歎,道:“沒錯,沒錯,這世上最可怕的那種人,就是有才無名的……無名之輩!”

無名之輩,無名之輩。

虞暨的默默地念著這兩個詞,心裏翻卷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疲憊。

他以無名之輩的身份,讓不可一世的無疆都身陷險境,而現在將他玩弄於鼓掌的,也是另外一個無名之輩。

一個人剛剛站上高峰,往往就會馬上就被另一個人推下來。

這就是這個時代殘酷的生存法則,英才和智者多如牛毛,無論是你是多麼天資縱橫,總有人比你更強更聰明。

即使是天才中的天才,亦有比他更高一籌的天才存在。

數百年的時間裏,多少雄踞一方的諸侯淹沒,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一顆水珠,就如茫茫草原中飛揚的一粒煙塵,就仿佛是冬夜寂寞夜空中劃過的一顆流星,就像是絢爛過一瞬間就已枯萎的曇花。

上蒼給了他們才華,然後再摧毀他們。

那些談笑風生的英才們,終究還是難敵這無情無血的現世,無論他們崛起得有多快,滅亡的速度都可能更快,快到曆史這個流氓,都來不及記下他們的名字。

虞暨記不清自己花了多久,才統一這紛爭不斷的百越族。

他一直隱忍,一直隱忍,在小時候就扮演著木訥的形象,一直是族長兒子中最不受重視的一個,但是在他十六歲的那年,他的父親和所有兄弟都突然失望,而他則成為一族唯一的繼承者。

然後他一直嘔心瀝血,慢慢地致力於百越的統一工作。

他的手段一向很有效,而他的判斷一次都沒有錯過,整個百越的族民,幾乎都沒他玩弄於鼓掌,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有名的智者,都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所以他確信自己的才華,他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

而現在正是他走出這片山區,虎視眈眈走向中原的第一步,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已然充滿不安,他忽然地預感到失敗的可能性。

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更遼闊,而智者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所在的山區隻不過是無限廣闊的天下中的一個角落,而他自己更隻是天下智者的滄海一粟。

此刻的虞暨,忽然產生這種惶惶然地感覺。

他神情呆滯地看著那使者,而後終於緩慢而有力地道:“我確定你就是越王,而你剛才的說辭,隻不過是你妄圖脫身的策略,雖然的確很動聽,但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那使者懶懶地笑了笑,道:“所以我們兩個,都將成為這蒼茫曆史中的無名之輩,真正的無名之輩,根本就不會被後世所注意的存在,即使我們都曾經那麼認真地活著,那麼小心翼翼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

虞暨一聲冷哼,眺望著對麵的越軍軍陣:“我還沒輸!”

沒有輸,我還沒有輸。

他心裏不停地這樣對自己說,因為他已經察覺到某個陷阱。

但是現在的他,隻能對自己這樣說。

我還沒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