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

岩舞

作者:Leo Houlding

行走在英雄與蠢蛋間

我們饑渴地想要挑戰攀登風格的極限。在英國,風氣要求攀登者依循嚴格的on sight風格,所以在爬對攀登界有極大影響的酋長岩時,當然渴望尊崇家鄉的傳統。好幾個天色蒙蒙的日子,我們都在酋長岩前的草地上,專心地用單筒望遠鏡仔細研讀複雜的牆麵。隨著天色的轉移,不同時刻的光照和陰影,幫助我們找到全部的平台地形、飛槽和外傾內角,這些早一點或是晚一點觀察就會看不到的岩壁特征。

在東南壁右側的牆麵,一條極具野心的路線吸引了我們。這一部分牆麵的垂直落差隻有1500英尺,大概隻有經典路線The Nose長度的二分之一。但是這塊岩壁的地域鬆散特性,以及造型複雜立體的牆麵結構完全彌補了線路不夠長的缺點。

這一區域也是酋長岩(乃至全世界)最困難最危險的器械攀登路線聚集的地方。這裏的路線有著許多不祥的名字,像是“整型手術之災難”、“外科主任”以及“壞到骨子裏”等。從極少數人知曉的路線攀登者那兒,我們搜集到一些戰略信息,其中和傳奇攀登者Jim Birdwell的談話最為難忘。他看路線的眼光無與倫比,也對於我們關心的“惡魔之眉”(線路三分之二處一段25英尺的天花板和外傾內角地形)有第一手的信息。一天當中有一段很短暫的時間,陰影會讓牆上一個平常看不到的平台顯露出來,這就是惡魔防禦係統中可能的破綻。當Birdwell指出這個微妙的特征時,他加了一句話,“年輕人,你們也許可以利用該特征,但是要特別小心,那可是一條走在英雄與蠢蛋間的微妙界線。”

從優勝美地甘道夫處得到的這份珍貴禮物鼓舞了我們,我們沒被暗藏在他話語中的警告動搖,開始了自以為偉大的征途。

攀登狂想曲

我們想要在酋長岩上自由攀登一條新路線,不借助器械攀登、不打bolts、不用吊帳、不架路繩。以上這些設下的條件曾經是,也依然是我們終極的挑戰。

我們選擇的路線基本上圍繞“壞到骨子裏”這條線,這條路線在1984年由Jay Smith和Lidija Painkiher所開辟。他們兩人因為從事致命、危險的器械攀登而聞名,也因此重複這條線路的人寥寥無幾。有趣的是,器械攀登路線的定級和自由攀登路線的定級,概念相差甚遠。A0通常代表有密集的bolt作為參考線,岩壁本身卻是一片空白;而A5可能是很鬆散的石頭,但是如果有很細膩的腳法和高超的平衡感,同時願意長段的無保護攀登,這段A5就變成需要膽識但是不會太難的自由攀登。

第一段比原先估計的還要難。後來我們才知道,雄偉的馬尾瀑布一年中有半年衝刷著這麵大牆,將完美的花崗岩麵磨成光滑的大理石麵。隻有一些已經嵌進牆麵處的銅椎保護這段5.12b必須要像搖搖椅一般通過的難關。

順著脆弱間斷的裂隙和溝槽地形往上推進,大約一個多小時,約第四段後的100英尺左右,我到達了一個很差的站立點。之前已經放置了不少垃圾保護點,我實在不太想再繼續接下來空白岩段,或是攀爬上頭空蕩的外懸。年輕給我自信,讓我用岩釘和RP(極小的nut)架了個令人歎息的保護站,然後指示Jason千萬不能墜落。他果然沒有施力在主繩上,攀爬到我這兒的時候,兩眼睜得碩大不置信地看著我架的蜘蛛網。

重新整理保護裝備,也平衡了保護站幾個岩釘的受力,我上上下下地爬了起初的15英尺好幾次。每當再次上攀,路段就變得簡單一些,終於我必須做出一個不能逆轉的動作。下定決心,我踮著腳尖將身體延展到最遠的距離,但是結果讓人心驚膽戰,因為摸到的不是我期待的像火柴盒邊緣的小平麵,而是太過於圓滑怎麼也抓不住的圓點。我的手指開始從接觸麵滑脫,那一刹那,一個可怕念頭閃過我的腦海—在一個不怎麼樣的保護站上,一個墜落係數為2的衝墜,等於兩隻必死的猴子。求生本能生出的強大力量和幸運,讓我抓到一個原本目標手點後麵的隱藏平點。我抓住了,用盡力量繼續做了兩個困難動作,放了一個微小的cam,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必死無疑的恐懼感漸漸消失後,我沿著空空的岩片攀爬陡峭的岩壁到達下一個保護站。

耐心而有掌控地繼續往上爬,到達一個小天花板無法再進展的路段花了大概一世紀的時間。在破碎的裂隙中放置可疑的保護,不斷將疲勞甩出我的手臂,卻還是找不到可以繼續上攀的道路。

正當我準備撤退時,左手邊一些顯著的器械攀登者刮出的痕跡吸引了我的視線,雖然沒辦法看到後麵有些什麼,但是往那個方向岩質開始變好。手臂的力量回來了,我踩過外傾的岩板,捏住一個外角,從那邊看出去,左上方20英尺左右有一個生鏽的bolt。

我搖搖欲墜地繞過去,下定決心抓緊微小的平麵點,因為我知道,過去了我就無法逆轉這些動作再回來。可就在這個時候,因為身體的過分延展,我失去了平衡,我已經沒有辦法停止這個注定的50英尺的衝墜。我對“堅固”的00號nut的信念這時得到回報,它沒有被拉出來。腎上腺素激增的我,被降回到保護站。

以骨折祭奠

衝墜過程中,雙繩之一和尖利的岩石有所摩擦,保險起見我們交換了係入的繩尾端。在Jason的鼓舞下,我又小心翼翼攀回到了那個老舊的bolt,此時我的能量已經用盡,恐懼也已破表。

我認出了這個惡名昭彰的bolt。那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器械攀登盛行時大家最常用的bolt,後來因為質量關係被廠商回收。我掛在這樣一個bolt上驚慌不已,等到恐懼慢慢退卻之後,像是經曆腸絞痛般的覺悟:如果繼續攀登,像這樣的情形還會層出不窮。

我暗暗祈禱:“岩壁啊,請你完全空白無路可循吧。”這樣我就不會再想上去了。但我還是不情願地調整狀態,找到膽量(或根本就是愚蠢),再次地接受苔刑。又是一段持續的令人驚奇的困難路段,在我到達伸展的極限前,摸到另外一個令人害怕的bolt,20英尺之後,最後一個bolt,又一個痛苦的懸掛。

我已經爬過可以下降回去的高度了,但是我也不敢垂降,一段看起來像是盲人使用的點字符號,連接到頭頂上一個遙遠的保護點,似乎是我現在最好的選擇。這一段100英尺左右的困難路段,就靠可疑的三條繩環保護,這也是我有生以來品嚐到暴露感最大的經驗了。這個“尖叫者”路段,把我的精力都榨幹了。

天色微亮,Jason開始領攀起頭的幾個繩段,到了第一個難關的時候,他下定決心爬到高點卻僵住了。

“幹,我沒辦法站起來,我要掉了!”他尖叫著從岩板上滑下來。速度愈來愈快,一個接著一個的銅錐被拉出來,他持續地一邊撞擊著岩壁一邊往下掉,直到最後一個nut止住了他的落勢。繩子延展,他重重地摔在平台上。很顯然他的狀況不妙,當然做個事後諸葛我們都知道那些已經在瀑布中泡了半年的銅錐不可靠。Jason像個英雄般勇敢地下撤回地麵。

一個醫生朋友幫他做了檢查,懷疑他的骨盆骨折。但Jason是個堅韌的人,在沒有購買旅遊保險的情況下,他吞了幾顆強力的止痛藥,就踏上艱難的回到曼徹斯特的旅程。我深深自責,為什麼沒有將那些銅錐換掉,害Jason受傷,但是對於等待在前頭的冒險,我依然沉迷。

送我進瘋人院?

也許不令人意外,我無法說服任何人,參加我攀登這條命名為“先知”的路線(根據傳奇的CJ Bollen的鐵克諾曲子,以及黎巴嫩哲人紀伯倫的經典之作而命名)。最後我說服了優勝美地的常客Cedar Wright,條件是帶著人工攀登的裝備(但是還是不會打bolt),以及一條較粗的繩索以供固定繩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