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紗布亦被水浸濕。這道長長的傷口,是那日為鳳姐檔劍的時候被劃傷的。把紗布解開,鴛鴦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又取了幹淨的紗布把手包上。
頭發已經幹了,重新梳了發髻,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鴛鴦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心想一定是著涼了。
豐兒推門進來,對鴛鴦說道:“鴛鴦,二爺叫你去呢。”鴛鴦便站起來,跟著豐兒走了出去。
賈璉已經換好了衣服,歪在炕上。鴛鴦走到賈璉麵前,問道:“二爺找我有什麼事嗎?”賈璉抬起頭,看了鴛鴦一眼,讓豐兒退下,然後問鴛鴦道:“那個池子曾經淹死過許多人,地方又很偏僻,府上的人很少去,你為何到那裏去呢?是不是二奶奶派你跟蹤我,監視我的行蹤?”
鴛鴦自落水後心裏一直恐懼不安,覺得自己孤立無助,一不小心便會喪命。但麵對賈璉的詢問,她卻怔怔地說不出話來。要不要向賈璉求助,說王夫人想要她的命?如果跟賈璉說了,賈璉會信嗎?萬一他問起為何王夫人想除掉她,她又該如何說呢?把琪婉的死因真相告訴賈璉嗎?
就算向賈璉求助,隻會鬧出更大的事,說不準還讓她當了替罪羔羊。身為一個下等小丫鬟,在賈府中生存,在主子與主子之間的夾縫中尋找呼吸的間隙,實在是一件難事。
鴛鴦打定主意,不要再多生事端。她瞥了賈璉一眼,賈璉的臉因為受凍而略顯蒼白,更顯得他麵如冠玉,他的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的,漾開來,讓鴛鴦的心咯噔一下。鴛鴦定了定神,對賈璉說道:“二爺,你可別冤枉二奶奶。我去哪裏,僅僅是為了我自己的事。”
賈璉不相信鴛鴦的話,問道:“哦?是嗎?那裏那麼偏僻冷清,你去做什麼?”鴛鴦說道:“二爺,若我告訴了您,您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不然二奶奶一定會責罰我的。”賈璉道:“你說吧,我不告訴她便是了。”鴛鴦道:“其實我是去給琪婉姐姐燒紙錢的。琪婉姐姐活著的時候待我極好,我一直都記著她的好。因為那裏沒有人去,所以我想去那裏燒點紙錢給琪婉姐姐。哪裏知道池子邊這麼滑,就落進水裏了。”
賈璉聽了這話,眼圈便紅了,坐起來,說道:“難得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今日去那裏,也是為了給琪婉燒紙錢。那裏冷清,沒有人會發現。”鴛鴦沒想到賈璉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了她的謊話,便鬆了一口氣。又聽得賈璉在那邊說道:“琪婉確實是個好人,性格脾氣都是極好的,待人也是最厚道的一個。她活著的時候,大家不知道有多喜歡她……”
鴛鴦低著頭,耐著性子聽賈璉誇琪婉的好處。門外傳來豐兒的聲音:“二奶奶回來了。”賈璉聽見鳳姐回來了,便不再講下去。
豐兒打起簾子,鳳姐從外麵走進來,見鴛鴦站在屋裏,便說道:“原來你在這裏,我還以為你去了哪兒,怎麼都找不到你。”鴛鴦剛想說些什麼,但賈璉說道:“我差她做些事。”
鳳姐走到炕邊坐下,對賈璉說道:“我跟你說些事。”賈璉重新歪躺在炕上,說道:“有什麼事?你說吧。”鳳姐道:“就是你家元春姑娘,太太不是一直都想把她送進宮裏去麼。”賈璉道:“太太的確一直都存著這個心思,可老太太不答應,說我們家又不缺什麼,隻盼著姑娘們嫁個好人家,和和美美地過日子,才不要去那見不著人的地方。”鳳姐道:“就是這個。太太已經是打定主意要送元春進宮了,隻是礙著老太太的顏麵,所以今天喚了我去,商量著該如何說服老太太呢。”賈璉道:“這確實有些難度。早些年便說進宮的事了,但老太太一直反對,所以就拖到現在。”鳳姐道:“再拖下去,元春姐姐的年紀也大了。過了明年,她就超齡,進不了宮了。所以得趕緊著。”
賈璉打了一個噴嚏,擦了擦鼻子,說道:“這都是你們女人家的事情,你們自己商量著吧。”鳳姐關切地問道:“你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賈璉擺了擺手道:“隻是有些著涼,睡一會人便好了。”鳳姐道:“那好,你先睡一會兒,我不打攪你了。”說著,下了炕,帶著鴛鴦走了出去。
走到外麵,一陣冷風吹來,鴛鴦打了個哆嗦。鳳姐回過頭來,看了鴛鴦一眼,說道:“你的臉色這麼差,是不是也不舒服?”鴛鴦笑道:“我還好,多謝二奶奶關心。”鳳姐握起鴛鴦的手,看著她手上纏著的紗布,對鴛鴦說道:“你為我做的事,我都記在心上。我這個人是最知恩圖報的,你在我身邊做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鴛鴦聽了這話,鼻子一酸,想說什麼,但都忍了,隻是低頭向鳳姐道謝。
平兒走過來,對鳳姐說道:“二奶奶,東府的珍大奶奶不太好,太太讓你替她過去瞧瞧。”鳳姐點了點頭,略微準備了一下,帶著平兒和福兒過去了。
鴛鴦回到自己房裏,見豐兒正坐在火盆旁,對著火盆烘手。見鴛鴦進來,豐兒便招呼鴛鴦過去坐了,笑道:“這天可真冷,我都快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