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元春離府。一大清早,賈母屋裏的丫鬟們便開始忙碌起來。鴛鴦早早地起了床,略微梳洗,便跟著珍珠一起走出屋子。
琥珀走過來,對珍珠說道:“一會兒大太太、太太她們來了,你記得端茶送上去。”珍珠笑著點頭,說道:“唉,我記得了。”玻璃恰好從房裏走出來,聽到琥珀和珍珠的話,便叫道:“讓珍珠去後麵看著。端茶送水的事,還是讓鴛鴦去做吧。”鴛鴦沒想到玻璃會指派自己,因為端茶送水之類的事向來都是珍珠做的。她看了珍珠一眼,珍珠的臉色有些發白。玻璃喝道:“還愣著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幹活。”珍珠什麼都沒有說,徑自走了。琥珀走到玻璃身邊,推了推玻璃,說道:“你這個人呀。”玻璃白了琥珀一眼,說道:“我這個人怎麼了?我就看不得那樣的人。”鴛鴦無話,跟著玻璃和琥珀走進賈母的屋子。
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鳳姐等人都來了,寶玉、迎春、探春、惜春等幾個孩子由奶娘領著在一旁。賈母由玻璃扶著走出來,在廳上坐了。元春走上前去,給賈母磕頭。賈母受禮,轉頭對玻璃說道:“把大小姐扶起來吧。”玻璃走過去,扶起元春,元春又給王夫人和邢夫人行了禮。賈母向元春招手,說道:“元春丫頭,來,到我這裏來。”元春走過去,在賈母身邊坐了,眼裏滿是淚水。賈母摸了摸元春的臉,顫顫地說道:“我可憐的孩子……”說著,眼淚便流淌下來。元春哪裏忍得住,撲進賈母的懷中,大哭起來。王夫人等人也紛紛拭淚。寶玉甩開奶娘的手,跑到元春的身邊,拉著元春的衣袖,哭道:“姐姐,你不要走。我不想離開你。”元春聽見弟弟所說的,哭得更厲害了。
邢夫人坐在一旁,說道:“能夠進宮,也是元春丫頭的福分。我想元春丫頭進了宮後,必定會得到聖寵,為我們府上增光。元春丫頭福氣好,別的不說,就說生辰吧,正月初一,占及了福分啊。”王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瞥了邢夫人一眼,但是沒有說話。鳳姐擦了擦眼淚,走上前去,說道:“嗨,今天原本是個喜慶的日子,我們快別哭哭啼啼的了。”賈母掏出帕子,試著淚,點頭說道:“事已至此,哭又有什麼用呢。還是要往前看,入宮之後,照顧好自己。一進宮門深似海,萬事都需自己小心謹慎。”元春點了點頭,說道:“老祖宗的話,我記住了。”
跟隨元春入宮的丫鬟抱琴走上廳來,向賈母等人行禮。賈母對抱琴說道:“今後,我便把大小姐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她。”抱琴含淚點頭。王夫人站起來,走到抱琴的麵前,攜住抱琴的手,垂淚道:“孩子,這些年來多虧有你在元春的身邊,將來你也要向從前那樣照顧好元春。”抱琴又點了點頭,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賈璉從外麵跑進來,氣喘籲籲地說道:“騾車已經在外麵等候許久,該啟程了。”賈母急道:“珠兒呢?怎麼還不過來?”李紈在一旁回答道:“他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今日病情加重,一時起不了床。”賈母聽了這話神情憂鬱。元春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沒事的。我已經去看過他了,跟他道了別。”說著,把頭轉向李紈,說道:“勞煩妹妹替我照顧弟弟。”李紈垂淚點頭。
元春與賈府的親人們一一道別,帶著抱琴,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鴛鴦站在丫鬟們中間,覺得自己似乎是一個局外人,冷冷地旁觀這場離別。但她的心裏還是籠罩著一股悲傷,腦子裏想起那曲《恨無常》:“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裏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嗬,須要退步抽身早!”望著元春的背影,鴛鴦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一個人的命運,或許真是是命中所注定的。
送走了元春,賈母由丫鬟們扶著,顫巍巍地回到屋內坐著。邢夫人笑著說道:“將來咱們家的姑娘做了娘娘,可是給府上添了莫大的光。”賈母沉著臉,不說話。王夫人也低著頭不說話。邢夫人見無人說話,自己的臉上掛不住,推說有事,先走了,剩下王夫人、李紈和鳳姐陪著賈母。賈母坐在那裏,歎了好一會兒氣,開口說道:“在孩子們中間,就數元春丫頭最懂事,識大體,深得我心,你們還偏偏要把她弄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說著,又滴下淚來。寶玉走到賈母的身邊,伸出小手,替賈母擦淚,口中說道:“老祖宗別傷心,寶玉會一直陪著老祖宗的身邊。”賈母聽了寶玉的話,破涕為笑,把寶玉抱進懷中。
說了一會兒話,賈母忽然問李紈道:“珠兒是身子骨怎麼樣了?到底是什麼毛病?”李紈回答道:“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過了,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開了幾副補藥,先把身子調理壯實了。”賈母說道:“你才嫁過來沒多久,珠兒便病了,要你照顧珠兒,真是辛苦了。”李紈笑道:“照顧自己的丈夫是身為女子的本分,何來辛苦之說。”賈母點頭道:“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