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東部近大相國寺處,乃是大宋處決囚犯的刑場。時日已近晌午,此刻刑場早被圍觀的百姓堵了個水泄不通。大宋開國以來,以儒治國,破天荒的有這麼多士子被一起處決。百姓們不懂什麼君主立憲,隻知道這些士子們被處決的罪名是意圖謀反。
皇帝是百姓的天,大宋承平百年,中原百姓特別是開封百姓的生活還算過得去,在百姓們簡單的思維裏,造反是大逆不道,罪大惡極。
當以蘇軾為首的士子們渾身傷痕累累的被關在囚車裏,出現在街道的時候,臭雞蛋,臭菜葉滿天飛。雞蛋落在士子們的頭頂,蛋清蛋黃灑落一片,原本紫金學子們瀟灑坦蕩的風流儒士的形象此刻已經是破落不堪,單薄的囚衣上,汙漬血跡和百姓們手裏的彈藥混合在了一起。飽受折磨的士子們,還要再受一番精神的屈辱。
百姓們不知道,此刻他們扔的所謂亂臣賊子,是大宋未來的棟梁,民族的希望。而坐在高頭大馬上向百姓們點頭微笑的開封父母官石溫,卻才是貨真價實的叛賊。
落後愚昧無知是悲劇的來源。而眼光看到未來的大宋的先知們此刻正要被他們所要維護的黎民蒼生送上斷頭台。
蘇軾扭過頭看到身後的士子們滿臉悲憤痛楚,許多七尺男兒受此屈辱卻忍不住落下熱淚。
“諸位紫金士子,可還記得紫金之歌。”蘇軾坦然一笑大聲道。
“雲行在天,浪行在川
英雄出世逆流行險
欲度關山,何懼狂浪
風生水起正好揚帆
豪情相依,生死相伴
星星之火四海燎原
紫金士子,何懼患難
誠信能縱滄桑變幻
”
蘇軾在一片蛋林菜雨中領聲高唱,眾士子們眼前的陰霾漸漸散去,數十人的歌聲漸漸高昂,齊聲大唱,歌聲蓋過了眾無知百姓們的嘈雜喝罵之聲。即便世人不解,哪怕斧戮加身,也無所畏懼,這是先驅者所要付出的代價。
百姓們的手漸漸緩了下來,叫罵聲也漸漸低沉,仿佛為其歌聲所染,不大習慣動腦子的百姓們也開始懷疑,會不會搞錯了,眼前的這些囚犯真的是罪大惡極麼?
“二麻子,別扔了,你看這第一輛囚車的是不是蘇子瞻老爺啊?他怎麼會是叛賊?蘇老爺的詩詞文章可是極好的,一個讀書人,你說怎麼會造反。”
“我看看,哎呀,真是的,沒錯沒錯。嗨,譚子,大夥兒別扔了。你看後麵那幾個看起來都象是讀書人的樣子?第二個難道是秦觀秦公子?一夥讀書人,怎麼會造反?你們說會不會是皇帝搞錯了,蘇老爺以前當官的時候官聲還是不錯的。”
“不是有句古語,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聽說過當兵的造反的,沒聽過讀書人造反的。讀書人最重的不就是三綱五常倫理教化?”
百姓們從剛開始的激動,到漸漸的疑惑,讓原本趾高氣昂的石溫有些惱火。這幫庶民,居然敢懷疑起本大人的權威。
於是便停下馬來,臉色一正,抱拳向周圍百姓大聲道:“眾百姓們,今日本官監斬紫金書院一幹教授學子,乃是因其不守聖人教化,專司歪理邪說,稱陛下乃天下不平的根源,密謀鼓動大夥兒造反。本官為黎民蒼生,受陛下所托,除此等萬惡之徒,大家說,好不好?”
此言一出,本已猶豫不決的眾百姓們轟然叫好,可見奸臣也得有幾把刷子才當得下去。
居然敢說陛下的不是,這還了得。陛下乃受命於天,代天巡守。這幫殺才書生,不思忠君報國,專搞歪門邪道,死了活該。
百姓們雖然沒讀過書,但是千百年來的儒家思想深入民間,忠君愛國,為什麼不叫愛國忠君,忠君自然排在愛國的前頭。
蘇軾目光灼灼的看著石溫凝聲道:“今日是非混淆,日月倒懸,百姓不分青紅皂白,文武不知千秋社稷,但終會有水落石出之時,大人不惜身後罵名,我等又何懼今日屠刀。”
石溫卻是微微一笑,湊到蘇軾的耳邊譏道:“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