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13日，周六上午，我的輔導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我在講課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與眾不同，因為他的頭發已經半白，在一幫中學生中間坐著，典型的鶴立雞群。不曉得陳泉這家夥的安保工作是怎麼做的，隻要交了錢，連個老頭子都能放進來聽課，這是典型的認錢不認人的官僚主義作風嘛。我不管這個老頭子，仍然口沫橫飛地講著我的速記理論，告訴我的顧客們應該怎樣從枯燥的公式中提取出便於記憶的方法。
我一直是三板斧教學，先是展示我的速記本領，然後告訴學生們如何拆分複雜的數學公式和理論定義，最後告訴他們要不斷地嚐試用各種靈巧的方法去記憶和理解。所謂靈巧的方法，無非是通過各種拆分來達到右腦記憶的模式。我的這種想法雖然基於初中時候胡大師的那本記憶法，卻是已經去其槽粕取其精華，強調的是在理解的基礎巧妙記憶，走的是一種平實中和的路線。當然大多數時間，我還是會踏踏實實地帶領學生們去複習課本上的內容，耐心地講解各種理論知識和習題。我考入大學走的不是尋常路，中學知識其實是個半吊子，這一年多的家教教會了學生多少我不曉得，我自己的水平倒是大大提升了，此時講起來倒也顯得遊刃有餘。現在有了葉曉飛和陳泉的加入，我更沒有了後顧之憂，遇到棘手的學生，我先是表現大家風範對此不屑回答，然後讓葉曉飛或陳泉單獨給這位學生開個小灶。我的主要作用就是憑借速記調動學生們的學習積極性，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講得他們想吃魚了，他們自然會自己找到漁具。
今天這位老頭明顯不是為了漁具來的，倒是有可能是想吃掉我這條魚。輔導班都打烊收攤了，他還是賴著不走，我也隻能湊過去主動理他。我一臉謙恭，對他說：“老人家，您不是單單來聽課的吧？”
他慢慢從座位上站起身，聲如洪鍾：“我來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我孫子說的那麼神。”
“這個您不用懷疑，不相信的話，您隨便拿出一本書……”
他擺了擺手，就那麼輕輕一個動作，倒頗有上位者的風範，顯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這個我相信。不過嘛，你小子的本事，是教不到學生身上的。”
我如同聽到一聲炸雷，心裏暗暗發虛，隻能虛與委蛇：“老人家慧眼如炬啊，嗬嗬。”
他微微一笑：“你這個輔導班能不能教會我孫子，我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倒是你這個人。小夥子，畢業以後準備幹點什麼？”
“幹老本行，建築。”
他又擺了擺手，“幹建築這行的人太多了，未必會有什麼出息。有沒有想過幹點別的？”
“啊？”
“有沒有興趣，接受一個考驗？通過了，你以後必定前途無量。”
我心想他這口吻怎麼和路邊遇到的假和尚一個味道？先是誇你麵相驚奇，然後再誇你前途無量，最後說出要前途更無量還需廣結善緣，怎麼廣結善緣？施主，你得交點香火錢，佛祖也是很需要錢滴。我感覺有些好笑，這樣的人真的是無孔不入，現在居然都肯先教學費以小搏大了，社會發展了，他們的能力也明顯提升了嘛。我擺了擺手：“老人家，您直接說要多少錢吧？我最多把您的學費給退了，再多了咱就不好相處啦。”
他哈哈一笑，笑得我心神蕩漾：“哈哈，你小子，老夫今天是收定你了！”他從皮包裏掏出了一遝百元大鈔，輕輕往課桌上一拍：“怎麼樣，還懷疑麼？”
我撿起鈔票仔細觀摩，沒看出任何問題。便喊陳泉拿驗鈔機來驗一下真偽，竟然都是真鈔。乖乖，一出手就是一萬人民幣，這老頭好大的手筆！其實象我這樣的人一不怕劫財二不怕劫色，最喜歡在資本主義糖衣炮彈麵前大喊“向我開炮”。隻是一炮難求，普通人怎麼會有資格？現在突然一炮轟過來了，我有點受寵若驚，便開口試探：“老人家，無功不受祿，這錢您得拿回去。您直說吧，到底想讓我接受什麼考驗？我對你有什麼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