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五的下午,我偷偷地來到文龍負責的工地。
全球金融風暴,山城這邊風景獨好。文父全權交給文龍的房產工程,正在火熱施工中。
文龍承包的工地位於渝北,周遭低矮的山堡,已經被推碾平,雜草被翻開,露出肉餡似的泥土。
重慶各處的樓盤如春筍般屹立。一幢幢形狀各異的高樓頃刻間挺拔而立,恍若天上人間。
遠出轟鳴機機叫得聲嘶力竭。文龍戴著頭盔,愁眉苦臉的,在幾個人的陪同下,正指點江山似的。
躡手躡腳地靠近他,不讓他察覺。我完全不知不覺地走近他,就忽然跳在他眼前。這個舉動令他瞠目結舌,好似那一刻,我們都有了涅盤重生的感覺,那是一種恍然的柔腸,在彼此間袒露。
我看見他懊喪的臉,瞬間如梅花綻放。仿佛一隻小鳥,在眼前倏忽不見,在空中劃過輕盈的羽翼,無比舒坦。
我們來到一塊空地,坐在台階上,抬頭看天幕上慢慢移動的暗紅雲朵。
無數的天價樓盤沐浴在山城昏黃的光暈裏,有多少人為了有個安穩的居所,茫然無措地奔波。某些落魄寂寥者,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隻好抱著枕頭,靠在欄杆邊看洶湧的江水。
翻滾的濤濤江水正是那無窮無盡的旋渦欲望。
內斂穩沉的文龍,此刻顯得更加沉默。他如果油嘴滑舌,必定是招蜂引碟的俊秀能手。比那些輕浮浪子突然變得安靜溫柔,不知要誘惑人多少倍。
文龍歎了口氣,拿過我的手,放在他的膝蓋上說,你知道嗎?一看見你,就好象一隻蜜蜂忽然看見一片汪洋的花田,立刻就振翅衝過去了。
我已經徹底醒覺,我們的生活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隻要自己敢創敢拚,世界無極限。
人生就這麼一輩子,一定要縱情地活著,愛恨強烈,死活壯烈。
我能感覺文龍心裏有鬱結,於是說,有什麼不愉快說出來,我要替你分擔。
文龍說,前不久,有一個小姑娘,她來到工地,非常可憐,說是想找份工作,本來我拒絕了她。但最後我聽說她雙親在汶川地震中喪生,於是動了惻隱之心,收下她在辦公室做點雜活,一個月1000,包吃住。沒想到,昨天晚上,趁沒人的時候,她卷走辦公室所有值錢的物品,包括5000元現金,逃之夭夭了。今天查看她的身份證複印件才知道,那是偽造的。她還偷走了一份非常重要的合同,我擔心她拿給對方以此要挾。
我安慰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陷入泥濘沼澤,頭上是交織的蔓藤樹枝,身後是洶湧的波濤。我嚇得沒了知覺,最後孤注一擲,無論死活,隻顧拚死掙紮,竟無意中在空中抓到一根鋼絲索,於是我就沿著繩索到了岸。沒想到彼岸是一片桃園,花團錦簇,馨香襲人。夢醒了,我在想,不經曆艱辛的路途,怎可能抵達美好地方。
文龍突然就那麼淺淺地一笑說,你應該馬上清除身上的泥垢,不然就要成泥人了。
他那麼一笑,我的心就如同那掛在半空午後的彩虹,漸漸明朗,顯現出一個美妙的新天地,豁然開朗。
文龍轉過身,故作神秘,掩掩藏藏的動作。
與此同時,我收到文龍的信息:學會寬心的人找到自由,學會遺忘的人找到輕鬆,天冷不冷,因為有你,我們彼此取暖保溫。
我隨即給他回過去:祝願你守侯在春天的驛站,搭乘幸福快車,前往快樂老家。全程車票:笑臉一張;隨身行禮:夢想無數;嚴禁攜帶煩惱。
我們望著彼此舒心地笑了。
我們好似停留在青澀的少年時光裏,真摯的感情猶如描摹的山水畫,如此細膩流暢,與俗塵有了漸行漸遠的情懷。
我們骨子裏有著審美和藝術感知能力,寫作、攝影、繪畫、設計等等,因為後生狀況,無法潛心挖掘出來,但這能讓我深刻明白,我們是徹底共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