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沙子看見宮女小艾在月下撫琴。小艾是漢人女子,隨父經商橫穿沙漠之時,被匈奴人殺光了全家。
小艾躲在屍體下麵逃過一劫,她爬過沙漠邊緣,昏倒在城外。出外狩獵的太子將她帶回王宮,自此後,她便留在宮中成為一名宮女。
已是初夏。到了夜晚仍是夜寒逼人。風聲如同千年幽魂,索繞不去,似要訴說無盡前情。
兩名宮監雙手叉在衣袖中,肅容而過,卻在走過去後,又悄然回首看了小艾一眼,竊竊私語,不知交談些什麼。
沙子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她猛然想起,上個月差不多的時候,碧儀也是如此坐在月下撫琴的。
她不由抬起頭。墨藍的天空之中,一輪圓月高懸。又是十五的夜晚了!
一曲甫畢,小艾起身笑言:“沙子,就數你琴彈得最好。娘娘說我這指法粗糙如同農婦,要我們都向你學習一下蘭闕指法。”
她拉著沙子坐到琴前,沙子伸出手,頭上的碧桃花無風自落。她不由抬起頭,有一瞬間,她看見天空正中鮮紅的月亮。
沙子心中一凜,再凝神看時,月亮仍然是銀白的,白得有些泛藍。剛才難道隻是錯覺?
她輕撥琴弦,“錚”地一聲響,她心裏暗驚,琴中有金戈之聲。琴是通靈之物,師傅曾經說過,琴聲能告訴我們許多事情。
她按住琴弦,使其不再鳴響。側頭看了看小艾,“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園中練琴?”
小艾的臉便有些羞紅了,她半垂著頭,扭著自己的衣帶,“太子叫我今晚過去。”
沙子便了然於胸。
沙子和小艾都是宮中的一等宮女。宮女們共同三等,一等的是才色出眾的,平日的工作無非是為大王、王後斟斟茶,或是表演歌舞,主人無聊的時候也為主人彈彈琴或是陪主人下棋取樂。許多一等宮女都在等待著被大王或者太子臨幸,有朝一日也許能夠成為夫人。
二等的是相貌平庸也沒有什麼才藝的,平日宮中的工作多數是由她們來完成的。
還有第三等,便是如同粗使丫頭一樣。砍柴燒飯挑水這些事情,都是她們的份內之事。
沙子的相貌談不上有多麼美,當然也是不醜的,清氣逼人,豔麗不足。又喜歡穿素色的衣裙,給人的感覺似是空穀幽蘭。若是單憑姿色,她尚不能當上一等宮女。隻是她七歲的時候被國師看中了,收為入室弟子,也便因此平步青雲,從三等的粗使丫頭,一躍成為一等宮女。
小艾卻是美麗出眾的女孩子。她和碧儀都是宮中數一數二的美女,若是遇到一個稍微好色一點的君主,隻怕早已經成了妃子。可惜的是,大王無意於女色,除了娘娘以外,便再也不曾寵幸過任何一個女子。
君主過於好色,是宮中女子的災難,如同這般全不好色的君主,卻又令宮中的女子十分尷尬。難道便沒有一個人能引起王的憐愛嗎?
幸而,太子長大了。
太子名叫長生,今年十九歲,是年輕英俊的少年。算不上好色,但也絕不是大王般地**。他偶爾會寵幸宮女,對與自己過夜的女子不薄。
隻是……
沙子有些憂心忡忡,上個月圓之夜,碧儀也去服侍過太子。
這念頭隻在心中一閃而過,她並沒有說出口。自幼在宮中長大,她深知什麼樣的話是別人願意聽到的,什麼樣的話是別人不願意聽到的。此時小艾正是興致勃勃,滿心歡喜,她心中所想的事情,若真的說出來,小艾必然不喜。
她道:“蘭闕指法,其實也不難。隻要心淨無塵,運指如蘭,勾、托、抹、打、劈、剔、挑、提皆有蘭意,那便是蘭闕指法。”
小艾在她的指導下撥著琴弦,雖然盡量想要使指法輕盈如同沙子,卻終究是做不到。小艾有些惱了,“定是你從國師學了技藝,指法才會如此超群,我怎麼練都練不好。”
沙子便笑了,“你自己沒長性,每次練琴不是說手指痛就是說頭痛。有一次,你還說練琴會把手指磨粗,你每天要伺候娘娘,這麼粗的手若是不小心碰到娘娘會把娘娘的肌膚刮傷。”
小艾咬著唇吃吃地笑,沙子便伸手摸她的臉,“我的手有那麼粗嗎?也沒見把你哪裏刮傷。”
兩個女子笑鬧了一會兒,小艾抓住沙子的手求饒,“別鬧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小艾從荷包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青玉瓶,瓶子晶瑩剔透,由一整塊的和田玉雕刻而成。光看這瓶子便價值不菲。小艾輕輕撥下瓶塞,淡淡的香氣便次第綻放。是什麼香?清幽悠遠,從未曾聞過。
沙子深深地嗅了一口氣,香氣隨著呼吸進入身體,再慢慢地泌入四肢百骸。身體忽然變得透明,如同幽靈,任由那香氣恣意橫行。
“這是什麼香?怎會如此……古怪?”
小艾神秘地微笑,“聽說太子最喜歡這種香氣了,隻要薰上這種香,太子就會念念不忘。”
沙子笑道:“你這個小蹄子,是想當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