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柴火再次被堆了起來,沙子身著那件大紅的羽衣,站在柴火堆前。她麵無表情,額上的傷隻是粗粗地清洗了一下,甚至不曾包紮。那傷口倒不像是傷口,卻像是一片飄零的碧桃花瓣,隻是偶然落在了沙子的額上。
長生和安貪狼在寢宮中秘密交談,身邊沒有一個侍者。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保住她的命。祭祀以後,你要掩人耳目,將她送出城去。馮不破不會輕易放過她,可是我也不會讓她死去。無論付出怎麼樣的代價都要確保她的安全,哪怕是用你的命交換。你能辦得到嗎?”長生炯炯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安貪狼。
安貪狼默然片刻,微笑道:“大王居然會放心將這件事交給我,大王可以相信我嗎?”
長生默默地注視著他,半晌才道:“你說我可以相信你嗎?”
兩人終於走出了寢宮,柴火堆上噴灑了含有巫術的液體,那液體是安貪狼秘製的,他相信以沙子天生異稟再加上巫術之力,她一定可以逃過這一劫難。
後來長生站在沙子麵前之時,臉上帶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兩人對視著,似乎想起了許多往事,又似乎什麼都不曾想起來。
沙子忽然想到曾經有一天,長生對她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你變成什麼人,世界有怎樣的改變,我都不會忘記你,你也不要忘記我。我們絕不會傷害對方,哪怕為此不得不傷害其他的人。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約定。”
沙子下意識地將這個約定念誦出來,她永遠都記得當時長生溫柔的雙眸,如同海水般湛藍的雙眸。這雙眸仍然是那麼藍,似乎完全沒有改變,卻又變得如此陌生,陌生得她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的同一雙眼眸。
長生忽然一笑,“人活在世上心中所想的還不是自己嗎?兵臨城下,生死關頭,誰會為了別人放棄自己的生命?你恨我吧!我明白地告訴你,我怕馮將軍,我還想當大王,所以我隻有犧牲你。”
沙子笑了,既然做不到,為何還要許諾說互不傷害對方?她感覺到心中慢慢生起的恨意,那恨意先是如同針尖般在心底生成,然後便如同春草般瘋狂蔓延。這許多年來,她有喜怒哀樂各種感情,卻從來不曾認真地恨過誰。如今,有生以來,第一次恨一個人,竟是曾經與自己約定,絕不傷害對方的那人。
她自長生的身邊繞過去,走向柴火堆,不再看長生一眼,如同從來不曾認識這個人。
她站在柴火之中,仰望著天空。天仍然是暗紅色的,這暗紅的天宇似乎在預言著什麼。火焰升騰而起之時,沙子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片碧桃花正在向著天空飛翔。不知要飛去何處,也許是天之涯海之角。碧桃花所到之處,暗紅的天宇終於又恢複了往常的碧藍。
馮婉看著火舌吞噬了沙子,她鬆了口氣,那個一直威脅著她的女人終於死了。火焰一直在燒,沙子整個人都在大火之中,若是這樣還不死,除非她是個妖物。
她沒有從頭看到尾,她畢竟是個女子,這樣的情景無法堅持著看完。這火焰比人們預想中要熄滅得早,火滅之時,沙子並沒有被燒成灰燼,隻是被燒成了一大塊黑乎乎如同焦碳一樣的東西。
即便是沒有變成灰燼,燒成這個樣子,也活不下去了吧!
巫師們開始清理火場,長生緊張地注視著那一大塊人形的焦碳,看見安貪狼正率領著兩名小童上前去抬起那塊焦碳。
他忍不住走過去,握住安貪狼的手。安貪狼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大王還不放心嗎?”
長生咬了咬牙,沉聲道:“拜托國師了。”
安貪狼點了點頭。即便長生不求他,這也是他想做的。長生根本就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事實上,他是比任何人都不願傷害沙子的。
那兩名小童抬著那一大塊焦碳向著神廟行去。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正在向馮婉報告:“被燒成了一大塊焦碳。”
馮婉點了點頭,秘密吩咐那小太監將這個消息傳給城外的父親。那小太監便偷溜出城,進入大營之中,把宮中發生的事情一一稟報馮不破。
馮不破閉目聽著,當他聽到燒成一大塊焦碳的時候,忽然皺起眉,“不對,你立刻回去告訴婉兒,讓她派人監視神廟,如果安貪狼有什麼異常一定要迅速報告與我。”
小太監答應著出去了,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麼異常,已經燒成焦碳的人還會有什麼異常不成?
神廟之中,兩隊人,一隊由安貪狼帶領著,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鋪著白布,白布下應該是一個人。
另一隊則由安開陽帶領著,同樣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鋪著白布,白布下也有一個人。
這是早便計劃好的,必須要用聲東擊西之計將沙子送出城去。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太婆忽然出現在他們麵前,她看看那相同的兩副擔架,喃喃道:“國師,你果然沒有殺死她。”
安貪狼微微一笑道:“徐嬤嬤,我由始至終都不曾想過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