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古木茫茫芊芊,浩淼無際。老藤巨木中,一道蒼老的河流嵌入林海,巨莽般蜿蜒逶迤,夕照之下,墨色騰騰而上,雲蒸霞蔚,將這片叢林籠上一層陰霾。再往前行,遠古之氣逼人而來,仿如天地開辟以來,這片林海從無人類踏足一般。
一輛普通又或者說有些破爛的馬車沿著古道急速前進。
但,細看之下,又會發現這輛最次等木製成的車廂前套著的馬匹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最奇的是頸部流出的汗中似有紅色物質,鮮紅如血。不消猜此馬正是中原難得一見的汗血寶馬了!
破爛的車身配上萬金難求的汗血寶馬說不出的古怪。
而此刻,坐在車駕上向來好財的君小小卻無暇好好欣賞身前的寶馬,小眉緊擰,秀發高綰綁成一束垂下隨風微微飄起,右手揮著墨黑的長鞭,左手握著韁繩,耳邊的風呼嘯而過。
再入幻木林已沒了初時閑暇的心情。
嘶!嘶!
座下馬匹突然一聲悲鳴,任皮鞭抽打也不肯再前進半分。
君小小側身沿路看去,眉心一皺,崎嶇的路上竟分布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尖石。不遠處則是一個高坡。看來車駕過不去了。天邊,夕陽餘光漸收,本可以就地住上一宿明日再趕路。可君小小卻毅然一跳下馬,掀開車簾朝裏麵吼道:“南宮樓亦,前麵是個坡,得下馬走了!”
“咳,咳。”南宮樓亦在車駕內輕咳兩聲,才睜開鳳眸,眼內,已沒了往日的傲氣,渾濁的眼神病態自然流露。雖然在君小小的百靈丹下清醒過來,但體內的毒卻未能完全解開,再加上南宮樓亦雖然從小錦衣玉食卻缺乏鍛煉,體質和對疼痛的耐受力都是和軒轅無夜沒發比的。此刻,一夜間從萬萬人之上跌到萬萬人之下,狼狽逃出京都,心裏的煎熬更是可想而知。
當下,聽到君小小的話,亦不回,隻斜撐著車沿,浮遊落地。
君小小一手架住南宮樓亦的腋下,一手牽著馬避開尖銳的石子,慢慢朝前走去,本緊擰的俏眉已經舒開,笑嘻嘻地歡快道:“這幻木林呀,我來過一次啦,不過上次是走遠路,這次這條一定是近路,翻過這個峭壁應該就是夏城了,到了夏城就能找到娘了,你的毒馬上就能解啦!好日子就……”
“屬於朕的地方應該是在天都!”南宮樓亦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這個沒腦子的女人又怎麼會知道他的心思,他的驕傲!
“我知道的——”君小小一頓,低頭,隨後沉默下來。
南宮樓亦將全身的重量壓到君小小身上,默默地走著,他怎麼也想不通,他那上萬名暗衛究竟就去哪了,哪怕是他中毒,哪怕相府的勢力再大,南蒂皇朝的過半兵權依舊牢牢在他手裏,朝堂上過半朝臣依舊站在他身邊,可是相府卻一夜之間迅速奪權,毫無征兆,似乎連一點阻礙也沒碰到,這太不符合常理了。冥冥之中仿佛有神力相助一般。
想到這,心裏陡然一驚,神力?不由自主地想到君小小身上的異能,鳳眸順勢朝君小小看去。
君小小正耷拉著腦袋,長長的睫毛不斷撲扇,精致的鼻梁下紅唇已被貝齒咬得發白,兩腿間的步伐也被南宮樓亦壓來的重量走得有些紊亂。
南宮樓亦心裏一動,喟然長歎,將身子稍直了些。
大約感覺到肩上的重量輕了,君小小不禁抬頭看向南宮樓亦。
待明眸對上鳳眸,貝齒一放,小嘴朝兩邊翹起,杏眼也彎成月牙,微笑自然揚起,隻有紅唇上的一點白記錄著剛才的愁容。
“你——”南宮樓亦心裏一頓,眉宇間的憂愁雖未散,嘴角也勉強拉起一個弧度。
“我覺得你這樣才真實呢!”君小小低頭繼續避開尖銳的石子道。
“嗬嗬,似乎每次皺眉你都說朕——我這樣才真實。”南宮樓亦自嘲道。
“因為你笑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很朦朧的感覺,呃,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皮笑肉不笑。”君小小續道。
“是麼。”南宮樓亦隨意應付一聲,並未接過話茬,鳳眸飄向前方,劍眉緊鎖。
兩人默默向前又走了一段。
轉眼間,一座陡峭的山壁拔地而起,凸岩上濕漉漉的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青苔。
兩人頓住。
君小小放下手中的韁繩,摸了摸峭壁,抬頭看去,高聳的石尖似乎沒有頂,直插雲霄,宛若穿出天外。
“這馬怕是要丟在著了。你……會輕功嗎?”君小小仰頭對南宮樓亦道。
南宮樓亦微微色變,尷尬道:“不會。”
試想他一代帝王,錦衣玉食,車去車往,徒步走的路都屈指可數,平日裏所謂的習武,也不過是鍛煉身體的一種花拳繡腿罷了,何來輕功?
“嗬嗬,沒事,我會,我帶你上去。”君小小拍拍南宮樓亦的肩膀,“這樣,我們先吃飽。我再帶你飛上去。”
說完,鑽進車裏拿出幾個幹硬的饅頭,遞上兩個給南宮樓亦,自己則一手兩個啃起來。
南宮樓亦豐唇一張,牙齒稍稍嗑了下手裏的饅頭。
冷,硬,澀。
當下再也吃不下去,轉頭看向君小小。卻見君小小仿佛在吃什麼美味般,餓狼撲虎地,仿佛以後都吃不到了,現在就要把整個肚皮都塞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