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曇麗娜心中茫然。
或許是前生的宿怨,或許是上蒼的詛咒,總之,在她第一次遇上二王子時就無可藥救地開始想念他。
那淡淡地、讓人看不透他思想的笑容。
俊朗的少年在所多有,卻少有像他般憂鬱神秘,每當凝望他的眼眸時,自己的心便跳動得特別厲害,那真是自己從來也沒嚐到過的滋味。
斯曇麗娜神思如麻、遊轉不定,心中想起往事,一時歡喜一時悲哀,但覺無數滋味齊上心頭,究竟是苦是甜,又有誰能夠知曉明白?
「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入口時帶著甜,嚐後卻覺苦,再仔細回想時,卻已不知是苦是甜。」
年幼時不明白母親說的是什麼,但現下想起她說話時麵容上那淡淡的哀傷之色,才覺原來母親說的便是她現在所嚐到的此種滋味,天地悠悠,蒼雲白狗,因為二十幾年前,在母親青春年少之時,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隻望著一個人,便已覺說不出的歡喜。
隻是望著,竟已是說不出的歡喜。
但歲月轉變,人事變遷,縱然這千萬年來吹拂著人麵的風依舊是那一陣,這心裏,卻已載不起太多的愁與哀,流水東逝,落花漸老,即使有夢,已難再圓。
「我們走吧。」斯曇麗娜淡淡地說。
她從地上拾起那個盒子,雙手微微地顫抖一下。
心湖中響起幾個小侍女甜美而清脆的笑聲,如同珠玉慢慢地滾過瓷碗,聲聲動人,那活潑可人的樣兒便徘徊在心頭。
與那幾名自己收留的小女孩歡笑的時光,雖隻是一個月前的事,如今想來,卻彷佛已是許久之前,自己已經托付過二王子,要好好照顧她們,他應當會依照自己的話去辦吧。
那歡快的笑聲,漸漸在耳際遠去,心底驀然又浮起陳陽的臉容,清奇俊秀的麵容上有一雙深邃眼眸閃亮如星,嘴角依稀也帶著那種神秘而深沉的微笑,那種笑,讓人無從捉摸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麼。
斯曇麗娜的心裏一陣悸動,難道這個隻見過幾麵的男子,也能讓自己心動嗎?
這尚是她除自己心中所愛之人外,第一次浮出另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或許是他們有點相近吧!她心想。是了,這兩人的嘴角都常常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又都臉容清瘦,氣質竟有幾分相同。
盒子似已吸飽了精血,外表上所散發出來的暗光隱去不見。
但斯曇麗娜無論如何亦不敢再將它藏入懷內,隻是拿在手裏,且強忍著不去望它。
陳陽忽然仰天大笑:「別怕,有我陳陽在,我倒不信這個小盒子能弄出什麼大名堂來。」
斯曇麗娜心下感動,微笑道:「請放心吧,我會有分寸的。」
這荒漠之上的熱風再度迎麵吹來,斯曇麗娜秀發拂麵,心頭一片平靜,前一刻她想了許多許多,在生死危機過後,在那神秘盒子顯現漫天殺機之後,這片刻的沉思更讓她受益良多。
亦是這一刻的思索,才讓她發現前一段的自己真的不再像原本的自己。
茫亂無助的靈魂下隱藏著的是一顆動蕩不安的心。她已經迷失了,直到這刻,才終於又恢複成原來的本色。
欣喜滋味泛上心頭,世界在眼內又變得動人無比,不管是在外麵還是在這禁錮空間中。
麵前的景致總是隨著旅程的深入不斷變幻著,向她展示著生命的無窮盡變化,就算在那最惡劣的環境中,亦可有許多生命存活,斯曇麗娜學會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出現在她視線裏的每一種生命。
在這奇異的瞬間,斯曇麗娜「看」到了微風裏隨著氣流升降不斷飛旋的植物種子,那麼細小的一顆一顆,從巨大或矮小的母體上剝落,隨風飄向遠方,去那未知的領域裏經曆新的生命旅程,每一顆植物、每一種生命都有其偉大的一麵,巨大喬木與低矮灌木,本質上都一樣的強韌。
從那赤紅而幹旱的岩石縫隙中鑽出來的小小草木也一樣充滿勃勃生機。
這個世界的造物,又何嚐不是一種奇跡。
斯曇麗娜的心沉浸在與天地萬物的感應中不可自拔,而體內的元能自然做出反應,微微一振,身軀如那飄浮空中的飛絮與種子,自在地遊走在空氣中。
平生第一次,斯曇麗娜自然地浮遊起來,往著高空升起。
轉眼間,大地山川盡數落在她的腳下,那赤紅色的岩脈、高達數百丈的巨樹,從眼中漸次滑開。
她就像是這空氣中的一份子,渾然忘記了自己。
陳陽目中射出驚訝的光,再感覺不到斯曇麗娜的所在。
她就像是已經消失了,但軀體明明還在自己眼前,那種感覺,奇異至難以用任何言語形容。
短短片刻間,斯曇麗娜的修行竟似乎增長了一大截,甚至令陳陽頗感嫉妒。
不知道在這個禁錮空間內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一路變化,一片洶湧的海麵出現在兩人麵前。
海風陣陣襲來,禁錮空間實在頗為古怪,陸地上炎熱無比,但到海上卻又清涼宜人。
長空亦呈一碧如洗之色,巨大的海浪在水麵上起伏不定,兩相輝映,仿若置身仙境。
斯曇麗娜心裏一動,忽然間望往她手中緊捏著的那個盒子。它靜靜地躺臥在她的手心,顏色暗沉。
海風從它的麵上吹過,那刻畫在盒子上的美麗女郎似乎微微而笑,笑容神秘而詭異,彷佛帶著某種繼承了千萬年的詛咒。
她的睫毛在風中顫抖,她的嘴唇閃著潤澤的光芒,她似正在蘇醒過來。
那種恐怖的氣息又一次出現。
陳陽轉頭,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令他花費了許多力氣,他甚至覺得這個動作所用的時間比之平常多上了百十倍,漫長到讓人心底升起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