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湘湘原以為這事沒被鬧大自己算是逃過一劫了,可是翌日謝氏身邊的心腹嬤嬤來了府裏一趟之後,她就被周梓曈喊了過去。
兩人單獨在一起待了有小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趙湘湘眼眶通紅,顯然是已經哭過一場。
彼時,姚景語剛好被周梓曈喚來了梅香院,兩人在門口碰上了,趙湘湘迅速擦了下眼角的淚水,就挺直背脊連一個餘光都沒有給她就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小姐,四少夫人好生無禮!”妙菱扁著嘴小聲嘀咕了句。
姚景語沒有回應,大約因為本來就不是同道中人,性格也不相投,她也不在乎趙湘湘的態度。
“母親!”進屋後,姚景語就笑著給周梓曈行了個禮。
“快過來!”周梓曈臉上漫上一層柔和笑意,朝她招了招手。
姚景語走上前,周梓曈就拉著手好像怎麼都看不夠的樣子,半晌,想起這會兒喊她過來的正事,心裏微微有些悵惘,她略一遲疑,就道:“明日一早讓丫鬟們給你好好裝飾一番,皇後娘娘召見。”
姚景語心裏一咯噔——
拜之前宋華菲的事情所賜,姚景語對皇宮的印象壞到了極點,當今皇後又是宋華菲的親生母親,她召她進宮,應當不會有什麼好事吧?
真是煩透了整日裏應付這種綿綿不絕的算計!
周梓曈對於宋華菲的事情也早有耳聞,當下就把她的小心思看了個透,於是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安慰道:“沒事!大約是因為你剛剛回來,依著禮數,總也要進宮拜見一番的,明日娘陪你一起去,再加上你姑姑也在,皇後娘娘不會無故發作的!”
姚景語點點頭,心裏暗想著最多明日注意一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叫人抓到把柄就是了!
翌日一早周梓曈換上了命婦朝服就帶著同樣鄭重裝扮了一番姚景語坐車進宮。
馬車停在了宮門外,蘇皇後派來接人的劉嬤嬤一早就等在了宮門口,見到母女二人,趕緊就笑著迎上了前:“見過國公夫人,見過七小姐,兩位還請上橋吧!”
劉嬤嬤是蘇皇後身邊的老人,周梓曈也不拿大,就麵色和煦地點了點頭:“嬤嬤多禮了!”
姚景語看了眼這說話利索的嬤嬤,就彎身鑽進了轎子裏。
轎子被內侍一路穩穩當當地抬到了長春宮門口,姚景語下轎後抬頭看了眼這威嚴肅穆的宮殿,心中深吸一口氣,就垂眸斂目地跟在周梓曈身後走了進去。
彼時,蘇皇後正坐在上首頗有閑情逸致地泯茶,她雙手指甲上染著鮮紅的丹蔻,映在潔白的杯壁上,就莫名多出了一股淩厲之感。
周梓曈和姚景語進來後就下跪行禮:“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吉祥!”
蘇皇後微微莞爾,眼皮子一寸一寸抬了起來,就紅唇微啟,緩緩道:“起身吧!”
見姚景語一直低著頭,她又道:“抬起頭讓本宮看看!”
姚景語捏了捏手心,就鎮定自若地抬起頭來,彼時,蘇皇後的目光剛好膠著在她的臉上,兩人視線相撞,一時間眸中萬千心緒流轉而過。
平心而論,蘇皇後如今雖然已經年近半百,但肌膚賽雪、容貌妍麗,若非眼角處一些不易察覺的細紋,說她隻有三十出頭想必也會有不少人相信。
兩人四目相對,不一會兒,姚景語就不動聲色地移了眸子,避開了她打量的視線。
蘇皇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就扭頭對劉嬤嬤道:“去把本宮準備的賞賜拿上來!”
劉嬤嬤頷首,轉身進了內殿。
蘇皇後又對著周梓曈道:“夫人也有好些時候沒進宮了吧?前些日子賢妃還在和本宮念叨你呢!她膝下又沒有孩子,在這深宮之中難免就想念家人,以後夫人沒事就帶著七小姐進宮多看看她。”
周梓曈垂著眸子,低低地應了聲。
彼時,劉嬤嬤端著蘇皇後賞賜的一套成色極佳的點翠嵌珍珠頭麵走了出來,周梓曈就趕緊帶著姚景語謝恩。
蘇皇後笑道:“客氣什麼?算起來咱們也多少還沾點親戚關係呢!七小姐長得好看,本宮看著也喜歡,以後多帶她進宮來走動走動!”
周梓曈心裏冷笑,有親戚關係的是蘇皇後和周梓晗這姑嫂倆!不過既然這會兒大家都在裝模作樣地說場麵話,她也就接著話應了下來。
蘇皇後又誇了姚景語幾句,然後似乎是有話要和周梓曈單獨說,便吩咐大宮女如意先帶著姚景語去禦花園裏轉轉。
出了長春宮後,姚景語就感覺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她就跟在如意身後,也不自己亂走,兩人在禦花園裏轉了一會兒,如意就指著不遠處的悅仙宮,和氣地笑道:“七小姐,奴婢領你過去歇歇腳吧!”
姚景語看了她一眼,略一思忖,就點了點頭,然後拔下發髻上的一隻紅珊瑚垂珠玉釵塞到了她手裏,笑道:“姑娘辛苦了,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如意本來是不想接的,可見那玉釵實在是貴重,又轉了轉眼珠不知想到了些什麼,於是就千恩萬謝地接了過來塞到了自己的袖子裏。
悅仙宮是一處客殿,地理位置還是有些偏的,和其它的宮殿隔得較遠,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但裏麵布置一物一木無一不華貴精巧,甚至和剛剛見到的長春宮都不相上下,看得出來是用了不少心思在裏頭。
“七小姐在這歇一會兒,奴婢下去吩咐人給您上一些茶點過來!”如意道,想了下,又補了句,“這宮裏您第一次來,人生地不熟的,最好不要自己一個人亂走,奴婢很快就回來!”
姚景語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如意就笑著退了下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姚景語彎了彎唇,嘴角牽起一抹冷笑,也就小心翼翼地離開了悅仙宮——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悅仙宮怎麼看怎麼古怪,她還是小心為上比較好!
宮裏她不熟,未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她就沿著剛剛如意帶她過來的這條道往回走,可還沒走幾步,就遠遠地看到一對明黃色儀仗逶迤而來。
姚景語蹙了蹙眉,還沒得及做出反應就忽然被人一把扯到了旁邊的草叢裏。
“唔——!”她下意識地要喊出來,突然就被人緊緊地捂住了嘴,少女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別怕,我沒有惡意的!我現在放開你,你千萬別叫!”
姚景語點頭,少女將手放開,姚景語扭頭望去,這才發現對方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清瘦少女,眉目秀麗柔和,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看起來還有些怯怯的樣子。
眼看著明黃色儀仗就要往這邊來了,少女有些急,就拉著姚景語的手快速地七拐八繞躲進了一處隱蔽的假山裏。
兩人僵著身子躲在假山裏,摒神凝息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到眼睜睜地見著那隊儀仗走到了悅仙宮門口。
姚景語有些驚詫地發現走進悅仙宮的竟是一身穿明黃色九爪龍袍的老者,這時候她心裏不禁一陣後怕——
若是她真的傻傻地聽了如意的話等在悅仙宮裏,這會兒豈不是要和皇上撞個正著?
這時候,少女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悅仙宮是皇宮的禁地,平日裏正常灑掃外,除了父皇誰也不準進的,而且也沒人把守,但是沒有人敢有這個膽子靠近。因為前些年就有一個恃寵而驕的昭儀娘娘不信邪,仗著父皇的寵愛就闖了進去,結果被發現後當場就賜了梳洗之刑!”
姚景語心頭一顫,不禁由背後陡然升起一股涼意,她極力壓下心裏的恐懼,就扭頭問道:“你是哪位公主?”
少女笑了笑,笑容帶著些靦腆,但幹淨而又清澈:“宋華芷!”
姚景語了然,原來是當今聖上的三公主。
宋華芷聽說是皇上酒醉後臨幸了一個宮女所生下的,剛剛出生沒多久就被養在了蘇皇後身邊,不過她大約是被皇上忘記了,到現在連一個正式的封號都還沒有。
不過不管怎樣,姚景語是記著這份恩情的,就微微頷首道:“臣女多謝三公主,以後公主若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吩咐。”
宋華芷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用客氣,我也隻是盡自己所能!”
她雖然掛著公主的名頭,可事實上在宮裏連一些位份高的宮女都比不上,平日裏還要時不時地被宋華菲拿來當出氣筒。今日她也是無意中撞到了這事,見如意走的方向不大對勁,又不敢上前攔人,隻有悄悄地跟了過來。
宋華芷想了下,就咬著唇低聲道:“從悅仙宮出去隻有一條路,一會兒等父皇離開了咱們再走,你待會兒見到了如意,千萬不要說見過我!”
姚景語略一思忖,又聯想到她的處境,就笑著點頭道:“三公主放心,臣女知道該怎麼做!”
這邊廂長春宮裏的氣氛其實是有些凝重的。
姚景語離開後,蘇皇後就開門見山地直接道:“姚夫人,這次召你們母女進宮,實則也是皇上聽說你和國公爺找回了遺失十幾年的明珠,這才讓本宮把人召進來好好關心一番。”
周梓曈垂著眸子,就不動如山道:“臣婦代小女謝過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恩典!”
蘇皇後挑了挑眉,就有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狀似不經意般問道:“七小姐今年多大了?”
周梓曈心如擂鼓,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強裝鎮定道:“回皇後娘娘,十六了!”
“也到了該許人家的年紀了!”蘇皇後端起手邊剛剛換上的熱茶低頭抿了口,就隨口道。
周梓曈一顆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上,她掐了掐掌心,就道:“臣婦和老爺剛剛才把人找到,還想多留兩年。”
“多留兩年?”蘇皇後提高了音量,一副驚訝不已的樣子,片刻,似是感覺到自己有些反應過頭了,就放下手中的茶盞,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又笑著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要是夫人眼下還沒好人選,本宮這裏倒是有一些身世品貌俱佳的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