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宮中的三清宮裏,熏煙嫋嫋,一仙風道骨的老道雙腿盤坐於墊上,原本緊閉的雙眼豁然一下睜開,眸底萬千精光流轉而過。
“道長,可是算出些什麼來了?”坐在他對麵的宋衍急忙問道。
最近這段時間,宋衍夜夜噩夢,夢裏的自己最後無一不是下場淒慘、死不瞑目。原本他也不信鬼神,之所以留下清虛道長無非是因為他手裏的丹藥能使他容光煥發恍如新生。但夜夜如此,饒是他,也不得不懷疑是否上天在給自己什麼警示……
清虛道長不慌不忙地抬手撚了下花白的長須,又抬手掐算,半晌才道:“皇上,此乃西北方向有一陰煞與您命格相衝,此人早年命格貴重,福運無雙,有幫夫之相。然命裏注定孤鸞寡宿,無可破解。屆天命之年,戾氣大增,刑父克母,刑夫克子,六親家畜,無一幸免。”
清虛道長再次閉眼測算了下,又道:“此人如今得貴人庇護,然煞氣不增反減,若繼續留於世上,必當衝撞紫微星命格。她與您,二者不可並存!”
宋衍豁然起身:“此人是誰?”這世上居然還有這麼一個人?
清虛道長搖了搖頭,故作高深道:“方才堪破這些,已經是老道用自己二十年壽命與太上老君換來的,如今再不可多窺天機。”
宋衍麵色煞白,這會兒饒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也一瞬間慌了神,許是年紀越大,他對死亡這種事就越恐懼,否則也不會一再依賴金玉丹夜夜留戀美人懷,就為了證明自己仍然寶刀未老。
“可有破解之法?”深思片刻,宋衍急急問道。既然清虛道長算不出這個人究竟是誰,總該能有點提示吧?
清虛道長又蹙眉閉目,宋衍知道他是在潛心測算,故此雖然心裏著急,但也隻能忍著不去催促。
約莫一炷香後,清虛道長緩緩睜開眼睛,命令一旁的道童取來紙筆,宋衍湊過去一看,問道:“這是何人的生辰八字?”
清虛道長道:“此人乃是天降福星,氣運無雙,皇上隻需助她解決眼前困境,那煞星自當原形畢露。”
宋衍麵上一喜,趕緊就將那生辰八字拿了起來,嘴裏喃喃有詞:“泰熙二十二年冬月初六辰時三刻……”
“可是這人海茫茫,朕該去何處尋此福星?”宋衍又犯了難,雖然看這生辰知道這人應當是剛剛年滿十七,可這天下少年男女何其多,他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個人?
“京城之內,公卿之家!”清虛道長再次提示道。
既然這福星是京城裏的人,那便好辦了!宋衍喜不自勝,匆匆向清虛道長告辭後,便當即下令讓所有名門世家將自己家中正值十七歲之人的生辰八字全都提交欽天監。
符合清虛道長口中條件的少男少女共有一百零七人,姚景語便是其中之一。欽天監的那夥老頭子們一個個的是瞪大了眼睛在那一大堆寫著生辰八字的名帖裏翻來覆去,最後有人高舉一張名帖,興奮道:“找到了,找到了,是姚國公府的七小姐!”
彼時,宋衍拿到那張名帖後拿在手裏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好幾遍,確定無誤後就擰著眉道:“是那丫頭?她有什麼困境可讓朕幫忙解決的?”
何公公低聲提醒了句:“皇上,您忘了,姚七小姐前幾日知曉未婚夫讓一個通房有了身孕後一怒之下將親事退掉了的事情?眼下隻怕京城裏的王孫公子們也無人再肯娶她了吧?”
“你這麼一說朕倒是覺得有些道理!”宋衍將名帖放在一旁,然後若有所思道,“那朕給她指一門親事?”
何公公未置可否,倒是宋衍越想越覺得可行,彼時,一直垂著頭跟在何公公身後的小莊子忽然大著膽子開口道:“啟稟皇上,奴才有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何公公見這一手被他帶出來的小子居然敢在聖上麵前插話,立馬轉過身尖著嗓子不悅道:“還不下去,皇上麵前哪容得你放肆的?”
宋衍卻擺擺手,道:“無妨,你有話說來與朕聽聽便是!”畢竟有關自己的運道,宋衍也不敢隨意怠慢。
小莊子上前一步,頷首道:“啟稟皇上,奴才是覺得既然這姚家姑娘是福星,定然不能隨隨便便指個人,若是以後夫妻不睦,豈不是平白費了皇上您的一番好意?”
宋衍想想也是,略一思忖,就一撩袍子倏然起身又去了三清宮。彼時,何公公似笑非笑地對著小莊子冷哼道:“你倒是精明!”
小莊子笑了笑,也不敢居功,就不卑不亢道:“這也多虧是師父您平日裏教導有方。”
何公公見小莊子還算識相,心裏舒坦了些,但同時心裏也在想著以後還需多提防這小子,畢竟有句話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他可不想被人搶了在皇上麵前的一言堂地位!
姚家這邊,原本宮裏傳旨將姚景語的生辰八字交上去的時候,他們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在整個京城也不隻他們一家。可是待宮裏的聖旨傳來的時候姚行之與周梓曈等人就被砸了個措手不及。
何公公將聖旨讀完後,姚行之豁然就站起身:“公公,皇上這是何意?”
皇上為何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封小語為端平縣主,還有什麼叫他們家小語是命格貴重的福星所以皇上要親自為她主持相看宴然後賜婚,這二者有什麼必然的關係?難道說皇上又是因為小語之前的親事黃了所以迫不及待要插手了?
何公公笑道:“國公爺不必驚慌,皇上知道姚七小姐先前的那門親事乃非良配,這是想給她找一門合心合意的親事呢!”
姚行之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想了下,就隨手塞了個貴重的荷包給何公公,將他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公公可否透露下皇上為何突然會有此舉?”
何公公暗自掂了下手裏的荷包,然後笑眯眯地道:“此乃是清虛道長測算出來的,國公爺隻管放心,此事對七小姐有益無弊!”
姚行之怎麼可能放心?在他心裏,如清虛道長那種整日裝神弄鬼的妖道根本就是禍國殃民之人,要不是他進獻了什麼金玉丹,皇上如今怎麼會越發地耽於酒色?
“公公,景語多謝皇上恩典!”彼時,姚景語走了過來,將聖旨從何公公手裏接下,一副感激不已的樣子。
何公公暗道還是這小姑娘識趣,忙著回宮複命因此也就沒繼續多留了。
“小語,這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何公公離開後,姚行之單獨將姚景語留了下來,沉聲質問道。
姚景語十分無辜地笑了笑:“父親,你這說的是哪裏話?我哪能知道些什麼?”
姚行之哼了一聲:“為父難道還不了解你?若是不事先知道些什麼,你會乖乖接下這張聖旨?”
姚景語心裏腹誹,這聖旨都來了不接下難道抗旨?隻麵上卻努著嘴道:“父親,反正這事,你隻管放心就是了!”
姚行之是何等精明的人,見姚景語這副模樣,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恍然大悟道:“這事是宸王弄出來的?”
姚景語訕訕地扯了扯嘴角,雖然宋玨將外頭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好了,但若是她最親近的家人始終都不肯接受他,這事其實還是不好辦,畢竟她也不想為了男人和家人決裂!
姚行之見她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樣子,心裏始終是意難平,但是念及那日周梓曈和他說的話,到底是沒再說出什麼斥責之言,隻是嚴厲道:“你們膽子也太大了些,難不成以為皇上是那麼好糊弄的?可別到最後弄巧成拙才好!”
“就算真的弄巧成拙父親肯定也不會不管我的對吧?”姚景語雙眼亮晶晶的,抱著姚行之的胳膊嬉笑賣乖。
“你呀你!”姚行之的怒氣瞬間消散,指著她老半天哭笑不得,最後隻能在心裏歎了口氣。他還記得姚景語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一團,被他抱在手裏第一次睜眼看他的時候就衝著他笑個不停,不知道多討人喜歡,這一轉眼就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這中間空餘的十幾年,到底隻能是遺憾了……
皇上和姚賢妃要在十日後為姚景語親自舉辦相看宴的消息在京城裏甫一傳開,頓時就跟炸開了鍋一樣,尤其是這宴會還安排了不少名門公子,就連剛剛封王的十皇子和宸王殿下都在列。其實依著宋衍的意思,本來並不想將宋玨算在內的,但是清虛道長說一切都要遵從天意,讓天意來為姚景語擇婿。宋衍是覺得這時候一切都沒有自己的運道重要,這才將宋玨的名字也加了進來。
彼時,蘇家這邊,蘇光佑也在之列,這場相看宴的內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至於什麼天意擇婿,他是一點也不相信的。
“宋玨、姚景語,這又是你們玩出來的花樣麼?想名正言順的在一起?”蘇光佑背手站在東盛茶樓一間包廂的窗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街上人流往來,嘴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