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讓姚景晨一直往外頭跑吧?既然他不想被她碰,那便將王氏接進來好好照顧他吧。
姚景晨這邊卻是瞬間白了臉色,隨後勃然大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潘淑儀嚇了一跳,兩人成親後他雖然沒給過她好臉色,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疾言厲色,看著他額角青筋鼓鼓的樣子,不知為何,後頭的話卻仿佛再也說不出口似的。
“我……”潘淑儀張了張嘴。
姚景晨卻打斷了她的話,咄咄逼人道:“什麼叫將王氏和她一家人接進來?你怎麼知道她的?”
潘淑儀抿了抿唇,覺得這件事並不是自己的錯,為何他的語氣聽起來卻好像是她惹出來的事情一樣?
她本能地將背脊挺直了一些,道:“我隻是想讓你高興而已。”
“想讓我高興?”姚景晨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他一步一步逼近她,直到最後將人逼進了角落裏。
溫熱卻又駭人的氣息噴灑在臉上,他冷笑著一字一句道:“什麼叫讓我高興?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潘淑儀唇瓣動了動,卻是垂著眸子始終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姚景晨深深吸了一口氣,片刻,將身子往後撤了撤,似自嘲般冷冷笑了起來:“其實,你是因為壓根就不在乎我了對吧?”
所以才一門心思地將他往別的女人那裏推。
潘淑儀想說不是,可她終究沒有說出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許久之後,她低低的聲音才在沉悶的空氣裏響了起來:“我真的隻是想讓你開心的,對不起。”
“想讓我開心?”姚景晨一字一頓地嘴裏喃喃,忽然一抬頭,眼裏泛過森寒的冷光,然後大步上前一把扯過她的手近乎是將她拖行著拉到了房裏頭的榻上。
他撕扯著她的衣裳,動作有些瘋狂。
潘淑儀從未見過他如此凶狠的樣子,他眼中的猩紅,讓她不由自主地害怕,本能地就將雙手護在胸前不停地躲閃著他。
“你不是想讓我高興嗎?”姚景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潘淑儀卻淚水漣漣地問道:“六郎,你還愛我嗎?”
姚景晨頓了頓,隨後輕笑道:“你覺得呢?”
接著卻沒有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傾身壓了下來。
這場久別重逢的情事注定是酣暢淋漓卻又帶著些泄憤的氣息,事後,潘淑儀瑟縮著身子,躺在被子裏側頭看著他麵無表情地側著身在穿衣裳。
她猶豫了許久,一直沒有問出口的話終究還是張了嘴:“王氏她……真的是你養在外麵的外室嗎?”
姚景晨手上一頓,卻是緩緩轉過身來,眼底有一絲不大明顯的訝異:“你是聽誰說的?”
潘淑儀垂了垂眸,卻答非所問道:“這幾天你都待在她那裏對不對?”
王氏的兒子是周大哥唯一的血脈,他到底又是為了救他而死,因此王氏在衙門堵住了他上門相求,他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那孩子年紀小,大約是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一直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
姚景晨原本想解釋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是一笑而過:“你覺得是怎樣便怎樣吧!”
說著,便大步出了屋子,並沒有提起是否要將王氏接近府來的事情。
潘淑儀卻是鬆了一口氣,這鬆了一口氣究竟是何原因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
哪怕嘴上說得再好聽,其實她都是不希望姚景晨身邊有別的女人把?哪怕他可能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愛她了……
雖然王氏的事情潘淑儀提了之後就不了了之,但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並沒有改善,這接連幾日姚景晨都睡在了書房裏。
彼時,深夜時分,姚景晨睡在書房的榻上,睡夢中額上卻是冷汗直冒,時而憤怒時而痛苦,直到最後,他突然睜開了眸子,猛地一下子坐起了身來。
看了看周圍,萬籟俱寂,還是一片漆黑,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心裏卻在奇怪,怎麼會做了如此奇怪的夢?
夢中——
那日潘淑儀提出要將王氏一家人接進府來時,他因為生氣更因為想讓她重視起自己,氣惱之下,便真的如她所說將人接了進來。
隻是,他雖然經常去王氏的院子裏,卻從未碰過她。
他隻是想讓潘淑儀也寵寵他,想讓她來示弱一下,哪怕是對他說一句她不高興了她吃醋了,就像當初她在乎李清卓那樣在乎他。
可她始終沒有來,漸漸地,兩人漸行漸遠。
他不愛王氏,但因為她夫君為了救他而死,他多少給了她幾分體麵。
就連王紫羅,都被他找了個不錯的人家從侯府中風光大嫁。
她的一雙兒女,他也是視如己出。
所以後來,當琳琅被查出要毒害王氏那個兒子的時候,他即便知道這其中可能是有誤會,但還是對琳琅下了狠手。
因為他看不過去,在潘淑儀的眼裏連一個侍女都比他重要。
而琳琅的死,或許也讓潘淑儀徹底對他死了心,那是她的症結所在,這之後兩個人在府裏的時候便是見了麵也隻是稍微點點頭的樣子。
以至於後來她娘家的表妹路泱泱借著進府來陪她的時機在宴會上設計與醉酒的他被人撞見獨處一室,她也隻是淡淡了吩咐下麵人準備納妾事宜。
至此,他心裏的最後一絲希望徹底被湮滅。
她連問都沒有問,就蓋棺定論給他判了死刑。
兩個人在後來的歲月裏已然是相見陌路。
潘淑儀漸漸地沉迷於佛法,而他,在朝事上越發受皇帝的重用,逐漸地沉迷於權勢的追逐之中。
****這種東西,原本就是年少時候才會有的情懷。
那時候他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直到聖武十年的時候,他被皇上欽點為特派使臣再次出海同毗羅國用結兩姓之好。
回程的時候,遇到了海浪,身受重傷差點撒手而去的時候,他才開始後悔——
後悔自己既然愛過她,為什麼卻連一點包容心都沒有?明明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知道她念著李清卓對她的恩情對她的好,才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當初她再次嫁給自己的時候,明明是帶著善意帶著愧疚帶著彌補的心思想要好好和他在一起的,可他卻一手將她推了開去。
這些年在他的有意無意之下,姚燁與她甚少接觸,他看得很清楚,在那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對這個母親隻有所謂的淡淡敬重,並沒有多少愛意。
或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後來的一段時間便是連見麵也隻是維持著基本的禮數。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就這麼去了,若是將來再沒有小語在背後護著她的時候,一個不受嫡子尊重的嫡母,下場會有多慘?
他後悔,後悔不該迷失在權勢的追逐裏,竟失去了這輩子最美好的東西。
那時候他想著,好在他還留了一條命,好在他們還有機會去挽回。
直到京城的侯府聽聞他受傷平派了女眷過來,他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失去都能輕而易舉地挽回——
潘淑儀沒有自己來,而是讓王氏過來照顧他。
那個時候,他嘴角苦笑,也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昔日的他就像個混蛋一樣,一手擊碎了一個女人小心翼翼捧著的誠心,連他自己都覺得他不配被原諒,她又怎麼會再給他機會呢?
回府的那天,他匆匆進了宮之後就去了她的院子裏,彼時,她正在謄抄佛經,看起來安靜而又美好,可她又安靜得讓他害怕,仿佛一不小心這屋子裏便靜得再尋不到她的一絲氣息。
他大步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喊她“淑儀”,那是經年之間他們從未有過的親密。
潘淑儀始終是臉色淡淡的,她的眼中,從始至終,從未起過一絲波瀾。
他向她認錯,向她示弱,他說以後他們都不要再彼此錯過了。
他知道潘淑儀向來心軟,她肯定能再原諒他一次,就像當初因為霍書瑤的事情一樣。
可他終究是太過自信了——
翌日潘淑儀去城外普寧寺上香的時候遇到了匪盜,她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當場就拿金簪了結了自己,而他隻是晚了一步,看到的卻是她嘴角那抹恬淡的笑容。
他瞬間癱軟在了地上,他知道,那抹笑容於她而言,是解脫。
直到死,她都沒有再原諒他。
彼時,他竟然想起了琳琅被處罰的時候,她紅著眼睛闖進他的書房質問他明明不愛了為何還要娶她?
那時候,他怎麼會說那種話呢?
他喝多了酒,也實在是那些年壓抑的情緒被集聚到了一起爆發出來——
他罵她不知廉恥水性楊花……
如果當年他沒有說那種話,她可能不會死得這麼決絕吧?
到死,也隻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
普寧寺的事情是王氏姐妹和路泱泱一手安排的,其實說起來,他才是背後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
他沒有殺她們,她們不配就這樣死了,他知道她們想要什麼。但他,永遠都不會讓她們如願……
後來,他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直到在宋玨的引薦下見到了一位世外高人,道是能夠扭轉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