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們的分工,我和石頭一人一漿負責劃船,狗子勁最大,負責掌舵,而駱子文專門盯著前麵和兩邊的情況,以免碰到礁石,險灘什麼的。河麵籠罩著一層濃霧,我們隻能看到前方十幾米遠的東西。河水實在太急了,船又太小,完全就像一片葉子被拋進了湍急的河水裏,忙得我們四個人滿頭大汗,濺起的河水濕了衣服,一個個狼狽不堪。但是我們隻注意到了前麵有沒有漩渦,兩岸有沒有礁石,卻唯獨沒有想到河裏麵還有其他更大的危險。先是駱子文指著前麵的河麵,驚叫道:“快看,水麵有個東西在動。”但等我們順著他的手指去看時,卻什麼也沒發現,濃霧籠罩下的河麵,隻有一圈圈的波紋蕩漾開去。狗子嘲笑道:“你個書呆子,看見什麼都大驚小怪的,可能是隻水鴨子,鑽水裏去了。”站在船頭的狗子話音未落,突然失聲叫道“哎呀”:“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撞我們的船底。”我也感覺到了來自船底的震動,當時還以為是船碰上了一個暗流,被衝的,也沒有太當回事。但是當這種震動再一次猛烈傳來的時候,船上的東西被震得挪動了地方,我知道,這種撞擊,絕非是暗流衝擊,而是船底的水下有什麼東西在作怪。他們幾個顯然也感覺到了這一點,緊張地看著河麵。石頭悄悄捏緊了他手裏的飛刀,隨時準備扔出去。鬆花江發源於長白山天池,而關於長白山天池有水怪的說法,幾百上千年來一直存在。那麼,天池裏的水怪會不會順水而下,進入鬆花江,然後又逆流而上,進入烏金河,沒人能夠說得清楚。大家能夠說得清楚的,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個屯子的牛去河邊飲水,結果一去不回,大家都相信是被“水怪”吃了。有人說的更玄乎,說“水怪”可以一口咬斷牛的脖子,然後把牛頭整個兒吞下。黑森裏的河裏有沒有“水怪”我不敢肯定,但鬆花江產大魚,卻絕對不是傳說,而是幾百上千年來的事實。據清代官府編撰的《打牲烏拉紀略》記載:“(鬆花)江產鰉魚,重千斤有餘。”即使到了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鬆花江裏也經常能捕到重達千斤、八九百斤的大魚,這絕非誇張。千斤的大魚是個什麼概念?長達七八米,一個魚頭就和我們的小船差不多大。難道剛剛的撞擊,就是有大魚在作怪?還沒等我想出個究竟來,忽然小船的船頭整個翹了起來。大家毫無防備,先是狗子咕嚕咕嚕,像個冬瓜一樣從船頭滾了過來。我一把沒抓住,他直接滾到了水裏。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來自河裏的“水怪”,果然是條巨大無比的大鰉魚,濃霧中,大魚青黑色的脊背露出水麵,僅僅這露出河麵的部分,就足以比我們這個小船還大。石頭在倒地之前,把手裏的叉子朝鰉魚的脊背狠狠地紮去。但是魚長到這麼大的時候,一片魚鱗就像一個小鍋蓋那樣大,堅硬無比,叉子碰到魚鱗像紮在鐵板上一樣,根本紮不進去,隻是無力地抖了兩抖,就掉到河裏去了。駱子文正站在船尾,忙著往河裏扔繩子,想把狗子拉上來,結果船頭剛剛落下,這條大魚淩空一躍,整個魚身躍出水麵,巨大的尾巴猛然甩了過來,一下就把駱子文抽落河中。現在船上隻剩下我和石頭了,根本沒容我們采取任何措施去救河裏的狗子和駱子文,隻看到河裏一條黑線劍一樣劃開水麵,再次衝著我們的小船而來。我一看不好,大聲喊道:“石頭,快拿工具,幹糧跳船。”我話音未落,自己抓起身邊一個放工具的柳條筐子,跳進了河裏。就在我們兩個人落水的同時,隻聽見“哢嚓”一聲,小船已經整個被大魚頂到岸邊一塊巨石上,“嘩啦”一聲,撞了個粉碎。這還沒完,它在掉轉身體的同時,又用尾巴狠狠地抽了一下,浪花四起,片片木板,眨眼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了。石頭拖著幾件工具率先遊上了岸,然後順著河岸飛跑著去救狗子。駱子文會遊泳,抓著一塊船板,自己遊了上來。我也很快到了岸邊,抓住伸到河裏的一根樹枝,爬了上來。回頭再看河裏的大魚,這時才心滿意足地晃了幾晃,遊向了河水深處。當它的脊背沒入水裏的時候,兩邊的水流像是忽然陷下去一樣,形成一條深溝,由此可見這條魚到底有多大石頭已經把狗子救了上來,狗子臉色煞白,趴在地上“哇哇”地吐水呢。幾個人落湯雞一樣,我和石頭連忙去查看丟了些什麼東西,值得慶幸的是各種工具都被我們帶了上來,不妙的那包幹糧掉到河裏,被水衝走了。“冷大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駱子文著急地問道。我看了看石頭,說:“石頭,我們已經走了一個上午,吃的東西也都丟了,你去河灣裏抓幾條魚,烤著吃。我和狗子,子文去砍樹做木筏子,現在隻能這樣來了。”石頭點了點頭,說:“好,我這就去。”因為叉子剛剛已經掉到河裏去了,石頭拿起自己的闊頭彎刀,去砍了一棵臘木杆子,把一頭削尖了做魚叉。船沒有了,隻能做一張木筏子應急了。好在黑森林遍地樹木,藤條,不缺做木筏子的材料。我帶著吐完水的狗子和駱子文,去河邊的樹林裏砍樹割藤,做木筏。木筏子是黑森林居民經常用到的交通工具,在外麵隻要手裏有一把砍刀或者是斧頭,其他什麼都不用,很快就可以做成一張木筏子。先砍來兩長兩短四根粗點的木頭,在河邊擺成一個長方形,然後把四個角用藤條緊緊地綁在一起。這種藤條,綁的時候已經很緊了,把筏子放進水中的時候,藤條吸水膨脹,變得更加緊實,能抵抗很強的風浪撞擊。然後再用一些稍細一點的樹幹樹枝橫七豎八地綁在筏子中間,最後上麵鋪一層帶葉子的樹枝或者是雜草,這樣多少可以防水浸入。這次,為了防止再有大魚等水牲口襲擊,我們故意把頭朝外的樹幹用斧頭砍得尖尖的,像刺刀一樣。這樣,再有東西接近的時候,可以起到阻擋的作用,這是小木船所沒有的優勢。石頭從小就在黑森林討生活,叢林生存經驗豐富,不一會兒,就用柳條穿回來七八條魚,有草魚、細鱗、鮭魚,甚至還有兩條大哲羅魚。這些魚大的足有三四斤重,最小的也有一斤多。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東北素有“棒打麅子瓢舀魚”的說法,這絕非誇張。那時候因為人煙稀少,白山黑水物產豐富,當地人很容易就能獲得生存所需要的各種東西,在很多地方,對於少於兩斤重的魚,當地人連碰都不碰。雖然落了水,但因為走水路早有防備,藏在包裏的兩盒“洋火”(火柴)倒沒有濕掉。石頭砍來幾根濕榆樹杆子,在河邊的草地上架起來,狗子和駱子文去遠點的地方抱來鬆樹毛子和幹樹枝,我們點火烤魚吃。我則把大家脫掉的濕衣服撐起來,用火烤著。東北三省產的魚,因為氣候寒冷,生長緩慢,所以魚肉質鮮美,味道絕佳。當我們把這些魚放在火上烤的時候,從魚身上往外滋滋冒油,香味撲鼻。也許是剛剛被那條大魚折騰得太厲害了,再加上在河裏撲騰了半天,幾個人早已饑腸轆轆,一人抱起一條烤好的魚就大吃大嚼了起來。我們吃魚的香味,甚至引來了幾隻火狐狸,在不遠處的森林裏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