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狗子也抓到了,狼毒草也找到了,我們應該盡快撤離這塊是非之地了。但是,就在我們認為已經大功告成,即將全身而退的時候,“死亡草甸”卻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放過我們。就在我們慢慢退出來,已經看到草甸邊緣的叢林時,意外發生了。不知道是因為不小心,還是覺得事情辦妥,放鬆了警惕。走在中間的狗子,忽然腳下一滑,從“塔頭”上滑了下來,隻聽“撲通”一聲,泥水四濺,已經跌進了泥淖當中。他跌得實在太快,前麵的石頭和後麵的駱子文根本來不及反應。這種由腐爛的植物和稀泥混合而成的泥淖,哪裏擔得起狗子的重量,狗子隻來得及喊了兩聲“救命”,泥水就已經到了他的腰。還好石頭反應快,及時把手中的“索撥棍”遞給了狗子,但是即使如此,也隻是減慢了他下沉的速度而已。泥淖中的狗子已經麵無血色,大喊“救命”。我扔掉手裏的東西,喊道:“狗子,你穩住,千萬別亂動。子文,去拿繩子過來,快。”駱子文拿來繩子,按照我的要求係成一個套,我二話不說,朝狗子準確地扔過去,一下套在狗子的身上。狗子明白我的意圖,連忙把兩隻胳膊從套子下麵拿出來,讓套子套住自己的腋窩處。我和駱子文拽繩子,石頭拽“索撥棍”,想把狗子拽出來。但是泥淖裏的狗子不但沒有被拽出,反而還在迅速下沉,泥水很快就過了腰部,到了胸部了。我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也急了。之所以我們三個人都拽不動,一是因為狗子本身就重,他個子雖然矮,但體重僅次於我,比石頭和駱子文都要重;二是因為這種泥淖吸力極強,什麼東西掉進去,就像被狗皮膏藥黏住了一樣;三是我們三個都是腳踩著塔頭,這不比在平地上,可以有多少勁使多少勁,現在為了保持身體平衡,自己不掉進去,手裏根本就用不上力。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難道今天我真的要失去狗子這個兄弟了嗎?經過三個多月的相處,雖然狗子話多,愛吹牛,時不時還和我頂嘴,但我知道這是一個心地善良,心無城府的家夥。他膽小,但是在同伴麵臨危險的時候,他卻從不害怕受傷甚至是死亡,隻想著怎麼幫助和營救自己的同伴;他喜歡錢,但他卻從來不會貪別人的錢;他喜歡吹牛,但是遇到正經事,他比誰都正經。想到這裏,我鼻子發酸。駱子文也急了,一邊拚命用力,一邊哭喊著:“狗子哥,狗子哥。”石頭是狗子的表哥,和狗子感情比親兄弟還親,這時他已經完全一改平時的處變不驚,兩隻腳用力蹬著腳下的“塔頭”,身子盡力往後仰,抓著“索撥棍”的手已經被磨出血來。此時的狗子,似乎也預感到了自己今天過不了這一關了。他反而出奇地平靜下來,泥淖已經擠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異常冷靜地說:“石頭,我爹娘以後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和他們說一聲,我下輩子再給他們盡孝。”一邊的石頭,已經是滿臉淚水,泣不成聲。停了一會兒,狗子又對我說:“老大,我平時總和你頂嘴,但我心裏是很佩服你的,你是打鬼子的抗日英雄,做人做事都大氣,石頭跟著你混,肯定沒錯。你以後幫我照顧好石頭。”我心如刀絞,但是嘴裏還是罵道:“你個兔崽子,別說了,我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的。”可是,怎麼救他出來?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狗子卻不理會我的斥罵,又對駱子文道:“秀才,哥剛認識你幾個月,想不到就要和你永別了。別看哥平時總喜歡欺負你,但哥心裏是很敬佩有學問的人的,下輩子,哥還和你做兄弟。”駱子文已經是哭得不行了,臉上鼻涕一把淚一把,隻能大聲哭喊著“狗子哥,狗子哥。”狗子命懸一線,渾濁的泥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脖子,眼看就要灌進嘴巴。狗子隻好用力把頭仰起來,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嗚”聲,左右扭動著腦袋,盡量不讓泥水灌進自己的嘴巴和鼻孔。他絕望的眼神,讓我內心一陣絞痛。石頭已經完全瘋了一般,淚水順著他的臉龐恣意橫流,他緊緊地閉著嘴巴,咬得牙齒“咯嘣咯嘣”直響,拉著棍子的手臂青筋綻露,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而恐怖。就在大家萬念俱灰之際,我發懵的頭腦好像一下子開了竅。我扭頭對石頭大喊道:“石頭,刀,刀,快把刀扔給狗子。”然後我又轉身對著狗子喊:“狗子,接住刀,伸手下去把你的褲腰帶割斷,快。”石頭明白了我的意思,馬上把手的闊頭彎刀扔給了狗子,狗子也明白過來,用右手抓起石頭扔過來的刀,慢慢地伸進泥淖深處,摸索了一陣,說了聲,好了。我大喊一聲:“一二三,拉。”我們三個一起用力,隻聽“噗”的一聲,下身一絲不掛的狗子終於被我們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