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丐蟻蓬頭垢麵，說起話來嗓音尖厲，“呶，在你身後。我將你拖入枯樹老穴之內。此處冬暖夏涼，乃我安居之所。”又把笑料抖落一地，“昨夜行乞歸來，不慎被你絆倒在地，誤以為好運當頭，拾得一頭死野豬哩！害我空喜一場。”說到興處，出手推他一把。木隸偌大的塊頭竟然不堪一擊，枯木一般倒在地上，饑腸轆轆無力說笑。小丐蟻便從懷中掏出兩張蕎麥餅遞給他，“兄乃家中貴客，小弟理應供給食物。”木隸出手搶奪過來，吃相如豬，不小心噎住了喉嚨。小丐蟻取下水葫蘆強行灌下。木隸吃飽喝足表達謝意，“你雖然貌醜如鬼……”小丐蟻隻聽半句，氣翻在地上，“睡我暖屋，啃我香餅，飲我甘露……養足精氣還要羞辱於我？即刻吐出食物來--！”衝起來掐住了他的脖子搖晃。木隸的舌頭被掐出三寸多長，仰身倒地詐死。小丐蟻陪他玩耍，“嗚呼！哀哉！”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他扶起來，“不要著急，我腹內藏有靈丹妙藥……”把手伸入懷中搓出垢丸往他嘴裏塞，“如何敲開牙齒？對了，狼的糞便就可以做到……”見他翻過身去躲避，出手搔癢，“你炸屍--？到底服是不服？”笑鬧一陣，木隸起身向小丐蟻作別，“多謝香餅。多謝甘露。多謝暖屋。”三躬過後扭身離去。小丐蟻見他離去依依不舍，一直跟隨其後。木隸本以為下了山小丐蟻自會討自己的飯去，可是直至深入貓頭鎮也未割掉這條尾巴。他便找了一家賣小吃的攤位坐下，抖落了身上僅有的兩枚通用錢幣，“為兄吃你兩張蕎麥餅，還你一碗肉湯麵。”散著肉香的湯麵很快上了肮髒的餐桌。小丐蟻見到碗裏的肉沫一頓猛吃。木隸見狀又將自己碗裏的湯麵撥給他一半，“吃飽後我二人各自趕路，不要再跟隨我了。”小丐蟻食欲大減，緩緩放下箸子虛望長空無語。木隸不解，咕嘟咕嘟喝幹湯麵獨自上路。不想小丐蟻依舊跟隨其後，隻是比先前拉開了一些距離。木隸五步一回首，卻怎麼也驅不走小丐蟻，“你像一隻跟屁蟲，意欲如何？莫非起了訛詐之念？好吧，任你上來搜身……若是翻出一枚錢幣，我即刻背你上路，如何？”說著抬起一隻腳撥弄腳趾給他看，“我可是沒有鞋子穿的窮鬼，途中還要乞討為生。你年幼體弱行乞不難，跟隨壯漢，反倒是無人願意施舍食物，你可要想仔細？”小丐蟻聽了這話喜上眉梢，“行乞乃是小弟專長，有我相伴，途中保你不會饑餓而死。”見他無動於衷，哼了一鼻，“乞討乃是一門學問，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勝任？”木隸神態茫然，“你乃何方人士？因何淪為丐蟻？如何稱呼？”小丐蟻翹起了下巴，眼眶內卻是淚水盈盈，“小弟無父無母，自幼流浪此地，隻因相貌醜陋，皆喚我‘蠶蛹’。”“身世著實可憐……”木隸動了惻隱之心，“我叫木隸，背井離鄉五年有餘，也不知道年邁的母親是否健在……你若不嫌棄，可一同前往。”這正是小丐蟻心中所盼望，他喜出望外地撲入木隸的懷中哭泣。二人就此結為兄弟。路途彎延曲折，還需翻越八座山九條崗。蠶蛹行乞數載，列國戰事所聞頗多，時而模仿君王將相的言談舉止，時而描述兩軍陣前的廝殺場景，直把一條漢子說得一驚一乍，魂不守舍。木隸驚奇之餘不免起疑，“你身為丐蟻，如何通曉天下大事？可是信口開河逗我解乏？”蠶蛹豎起手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若打誑語，任你宰割！”木隸一不留神絆倒在地，嗚哇亂叫，“你滿口君侯將相，可知道百姓們的刺骨之痛乎？”蠶蛹嬉笑著捧起他的大腳板，“兄長勿惱，小弟乃剔刺高手，絕無刺骨之痛……”拔出棘刺黑血流出，急忙采一種草葉滓汁敷上，“已無大礙。”又把自己腳上的木屐脫給他穿。木隸痛感消失，臉上的表情舒展開了，“不可。身為兄長豈能接受小弟謙讓？家母若知，必定斥責於我。”“且聽我說完，得此厚禮背我行走，如何？”蠶蛹一臉嬉皮之相。“小鬼頭，膽敢把兄長點化為奴？看來我比你愚鈍許多。”他這才去瞧視那雙木屐，“嘖嘖！這木屐比船還要大，你是怎麼拖動它的呀？”蠶蛹趕緊跳到木隸的背上得意，“駕！駕！好久沒騎人馬，爽死，爽大嘍--”木隸穿上木屐腳下生風，“你輕如羊羔，貴庚幾何？”蠶蛹騎在他身上左搖右晃，“虛度十六春，說來已至婚娶年齡。駕！”木隸走了一陣沒覺得累，卻是揮汗如雨。他忽然將蠶蛹放到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氣，“我喘不上氣來……”蠶蛹忙賠不是，“嘿嘿，小弟知錯，安分便是……”木隸杵她的額頭，“你一定是那墳頭幽靈所變！”“小弟輕如柳絮，兄長生得虎背熊腰，怎麼累得叫苦連天啊？”蠶蛹去搖他的臂膀。“也罷，我再忍你一程。”木隸再次將他背起，“要真是鬼怪，我定將你擲下山崖粉身碎骨！”蠶蛹抱緊他逗弄，“鬼有形無骨，能拋出去嗎？當心纏你一生一世。”“勿再嬉鬧……”木隸感覺身體異樣興奮，恨不能一同跳下懸崖去。好在前方是一段長滿矮草的平坦小道，於是咬牙狂奔過去，沒好氣地將她丟到地上，“你的身子因何這般嬌嫩，難道你不是男兒之身？”蠶蛹表情羞澀，目光恰巧撞在他後腰別著的斧頭上，便伸手撫弄，“呀，鋒利無比！這可是木匠用的斧頭，你難道會木匠活？”木隸提到斧頭眼前一亮，“咦？我何不嚐試做一雙木屐穿？”蠶蛹四處張望，“這裏都是低矮灌木，對麵山巒倒是喬木茂盛，隻可惜濕木做不了木屐。”“林中必有雷殛枯木。”他將腳下木屐拋給蠶蛹，赤腳飛奔而去。蠶蛹在身後追趕，“慢一點，慢一點嘛--”木隸一口氣跑入茫茫林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