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人詭譎一笑，“罷了，罷了--你當本官真的不知真相嗎？此事天知地知，魯家堡婦孺皆知。”見他縮頭，伸手揪住發髻拉將出來，“縮頭者龜孫也。執行官乃本縣吏，有何懼哉？本官指誰便是誰，自古有權便可一手遮天。”又把臉轉向了族長，“總之此物出自你魯家堡，何人進殿受賞，由老族長思量而定，意下如何？”“這個……”族長頗感為難。劉大人甩長袖而起，“此事可與魯家之興盛攸關--不可猶豫，九竅乃十裏八村赫赫有名的巧匠，即便前往魯都，也可遮過眾人耳目--嗯？”族長拭著汗胡亂點頭，“正是，正是，劉大人所言即是，老夫身為族長感恩戴德。”劉大人向魯九竅眨巴鼠眼，“美？美。嗬嗬，嗬嗬……命運可是掌握在你一人手中哦？”見對方沒反應臉色驟變，“話雖如此，至於本官反口與否，不便在此明言，彌天大謊可是要招來殺身之禍喲--”魯九竅連忙把嘴貼到劉大人耳根嘟嘟個不停，喜得他格格不止。族長心想什麼事情也沒有光宗耀祖的事情重要，便趕忙吩咐下人為劉大人準備豐盛的晚筵。山林積雪被肆虐的風掃得深淺難辨。夜幕降臨時，進山伐木的漢子們深一腳淺一腳下山來，頭頂歸巢的鳥兒仿佛在啾啾敦促腳步。木隸打遠望見蠶蛹的身影踢雪狂奔，崔福高一腳低一腳追趕不上直叫苦。路邊毛皮加身的牛羊尚且凍得發抖，蠶蛹單衣草鞋的更不用提了。木隸脫下厚重的大氅和狗皮帽扣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兩人格格對笑，身後有人嚼酸杏，“我也好冷。”蠶蛹扭頭瞧見了子鴿，“我這副模樣是不是很可笑？姐姐喜歡狗皮帽還是狐狸氅？任你挑選一樣。”木隸嗬嗬笑，“她穿著虎皮襖，給她狗皮帽就可以了。”子鴿醋意正濃，“兩樣皆歸我！”脫下身上的虎皮襖跟蠶蛹交換，“哼，數日未見你二人笑聲好不歡暢，可見心中已然無我。”硬是將兩個快活人說成了苦瓜臉，“我可告知你二人，待院中梨花盛開，待山上積雪融化……你二人想躲我也難，哼。”蠶蛹穿上虎皮襖漂亮了許多，木隸雙手焐住她凍紅的麵頰戲語，“哦，原本蠶蛹不是很醜。有道是‘人衣馬鞍’，所言非虛啊。”子鴿搖身跺腳，“你二人可是誠心惱我？蠶蛹，還我皮襖！”蠶蛹一邊交換衣裳，一邊對她說好聽的話，“蠶蛹即便美上十倍，也不抵姐姐一星半點。何不一道回去共進晚餐？”其實子鴿隻是來尋機報喜，“暫且記下，日後一並補上便是。爺爺可是已向仙人求得良辰吉日……不說也罷。”走到岔路口，一扭身逃了。說話間崔福趕超他二人率先跑進家門，但不知何故被煙娘逐出門來，“從此別想進入家門！”她手裏揮舞著掃把追到街頭，“你瞧，他今日又是從褲腳濕到時腰身，這種日子如何過得？”木隸上前護住了崔福，“嫂子，有話屋內慢慢說嘛，鬧至街頭有傷大雅。看人家皆是夫唱婦隨和和美美，唯你家風景獨特。”煙娘雙手插腰嗓音尖厲，“獨特？當然獨特，崔福患得此病，兄弟難脫幹係，若醫治不好定不饒你！”蠶蛹上前護住木隸，“嫂子息怒。今晚我多備了些飯菜，不如叫崔福哥去我家吃飯吧？”煙娘佯裝高興，“好啊，從今日起你來養他。”又在身後喊了一嗓，“魯神醫外出行醫已然歸還，有勞兄弟，飯後帶他前去診視一番--”木隸感到迷惑不解，“你當真夜間尿炕？由我二人配對伐木，你怎麼會這般勞累？”崔福垂頭不語。推開院門的吱嘎聲傳入隸母年邁的耳朵裏，老人家匆忙開門出來相迎，“氣候嚴寒，快些進屋取暖。”又趕忙往火盆加木炭。木隸聞到一股肉香走過去掀開了飯桌上的蓋頭，“紅燒豬肉！”隸母笑容好似糖稀，“今日王鐵匠拎來兩掛豬肉、一壇燒酒，感言處淚濕衣襟。‘嚼木’使他脫離苦海，大有報恩之意。”蠶蛹上前插話，“王鐵匠是憨厚之人，臨別撂下話來，家中若有難事隻管開口便好。”一邊將悶悶不悅的崔福拉到木隸身邊坐下，“吃碗燒酒暖暖身子。”隸母發見崔福的褲子冒白氣，趕忙進裏屋取來一件木隸的褲子，“快些入內換上，可要當心身子。”木隸先給娘倒滿了酒，“娘，待冬伐結束，待積雪融化，我與蠶蛹開一爿店鋪，定讓娘住上琉璃屋，餐餐吃肉。”隸母一笑，便露出了稀疏的牙齒，“娘生娃頗多，卻十有九折，隻養活你一個，未曾想老來得福啊！”老淚撲嗽嗽滴入黑色的瓷碗裏，“娘從不奢望大富大貴，隻盼你能豐衣足食，早日娶生子，好讓你爹含笑九泉……”一家人抱頭痛哭。木隸幹了碗中烈酒豪情萬丈，“兒雖不是深海蛟龍，卻也算得淺水遊魚，絕不使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