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是皇帝家的女兒,看事情隻會用皇家的眼光去看,要知道皇帝之位是這個家族的重中之重,對於任何事情,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但多大的代價都絕不包括皇帝的安危以及皇位的歸屬。對於皇位更迭的警惕,會使任何一個心懷慈悲的皇族子弟變得冷血,何況這裏涉及的還是自己親弟弟的性命,這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一個最親的人,也是最關愛她的人了。
所以金童絕不停口,不給長樂公主插話的機會:“殿下若是以為平民百姓死的再多也沒關係,隻要皇位安穩、今上平安就好,那就大錯特錯了。始皇帝雄才大略,但也殺人盈野,因為律法嚴苛而使百姓之命如草芥,他活著的時候還好,但他一死,二世胡亥都沒能坐好位子,轉眼就被推翻。這是遠的,說來沒有意義,那咱們可以看看南朝,蕭寶卷也是正統的皇帝,為什麼就被蕭衍輕而易舉的反了?這麼大的江山,他不但自己支撐不住,還連累他的弟弟蕭寶融,就是因為他太肆無忌憚,殺人太多,失了民心,百姓不願意他家的人再做皇帝,所以天道就有感應,允許蕭衍取而代之。老百姓是什麼?全天下最多的人就是百姓,百姓奉養了高官豪門,也同樣奉養著朝廷,奉養著皇室。天下沒有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誰都有父母子女,七大姑八大姨,全國幾十億人都是一張互為親屬的大網,一個人對皇室不滿,隨著時間的推移,百姓之間的溝通談論,枚舉事實,很快就會有百人不滿,千人不滿。古聖人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拓跋鮮卑身為皇室,卻隻是華夏小族,這一點正在被彌勒教拿來做攻擊國朝的借口,這個時候如果再大行殺戮,或許就會有人想,也許彌勒教說的是對的,皇帝是異族人,根本不拿漢族百姓的命當回事。原本先帝遷都、改姓、滅除鮮卑古禮、不準鮮卑人歸葬,一輩子都在努力的消除漢夷之隔,但在剿滅彌勒教的節骨眼上,如果因此事大開殺戒,再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說不定事態又要有變動,再出更多的事,再殺更多的人來平息,然後再……殿下放心,有左武侯府在,今上的安全不成問題,但是民心所向,影響是國朝萬世基業,殿下,今上有些崇信佛門,已經引起了不少大臣與宗室的不滿,如果此時再在京師大開殺戒,怕是很不穩便,末將所言,請殿下三思而行。”
金童一字一句的說著,放緩了語速配合長樂公主的理解度,然後道:“你與今上的同胞兄弟元懷已經不在世了,是怎麼沒的,時間太久末將查不到,不知今上對此有沒有想法,先帝在位時廢太子元恂已經被賜死,但現在還有京兆王元愉和清河文獻王元懌,元愉在長安,末將把他看的很死,但凡事也都有個意外,末將能看著他不出城,但總不能禁止他與人會麵談話吧?元懌遠在封地清河,那裏的世家文人最多,末將更不敢張揚,至於他背地裏做過什麼隻有天知道。隻這兩位就已經有些棘手了,何況南朝出了蕭衍這麼檔子事,蕭衍本是南朝皇室宗親,但一朝大權在握就來了個禪讓,既然蕭衍坐了正統之位,那麼北朝未必不會有人在其他的皇室宗親之中打主意,皇室宗親隻要年少,就都可以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彌勒教尚未肅清,反賊正在枕戈待旦,朝中還有溝通外臣、敢於刺殺大將軍的一夥人沒挖出來,絕不能讓今上殺人出氣,洛陽決不能亂。”
說到這裏,金童停下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長樂公主,使她一陣心慌意亂。
“呼……”長樂公主軟弱的把身子伏在幾案上,閉幕沉思,羅敷忙握住她的手加以撫慰,過了許久,長樂公主才坐直了,卻仍是低頭自顧,仿佛自言自語的道:“那,本宮……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