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月軒
桌邊,一頂帶血的鬥笠。
編織致密,卻已崩裂。
三個紋絲不動的人,眼角都不會跳,宛若三尊石像。
李沉沙坐在桌旁,一隻手扶桌,雙眼盯著鬥笠。練明鸞站在另一側,一隻手握著劍,看著地。
地並非有有什麼好看,隻不過地上一顆不規則的鐵球。球生倒刺。想一顆隕石。傳說中那就是一顆隕石--赤罹星。
這顆鐵球拴著一根鎖鏈,蜿蜒而伸,不到一丈之外,鐵鏈延伸到一個人的手中,身穿陳舊皮衣,虯髯怒眉。
看上去像個江洋大盜,這種大盜練明鸞一天可以殺他五十個,這是事實。
這種粗野之相的人,江湖上會莫名其妙得敗給說話隻說一半的老人,搖著扇的公子,和長袖飄飄的美人,這是說書人的說法。
這種壯漢,除了青樓裏滿足風塵女子,賭場裏逞能,酒館裏鬧砸被俠客教訓,好像除此之外再無用處。這是所有人的成見。
但他是沈世寒,他已經替至少十個自以為可以以柔克剛的武學宗師鬆了鬆骨頭。
至少二十個自稱悟到“不可言明”之界的武林前輩閉上了嘴,“說不清,就不要說。”
流星雖然伏於地麵。
但沈世寒隻要一抖鎖鏈,那顆流星就會拔地而起,攜千鈞之勢飛向二人其中一個。
沒人會知道會攻哪一個人,他有把握讓鐵鏈最後傳導至錘頭之前最後一瞬間都不會被看穿。
所以李練二人必須都以守勢應對。
以沈世寒的武功,也許以一敵一,尚殺不死任何一人。但他拚命的架勢,以及莫測的流星錘術,他隻要盯上其中一人就別想好過。從他看見血鬥笠的第一眼起,就已喪失理智。
“放了她。”
沈世寒紅著眼珠,聲如雷動。
李沉沙看著那頂鬥笠,心中似有寒風吹過
“不是我。”
他看著鬥笠,那種致密的編織手法,竹葦相間緊縮而不變形,像是受過內力擠壓,出自非同一般的高手。
“她來此處,已不止一人看到。”
“她從這離開,難道無人得見?”
“離開之時,疾走於街,相貌無人得見。喬裝易容又有何難?”
“你何處得此鬥笠?”
“為何要你知道。”
沈世寒並不相信眼前之人,凡是和“日沉閣”有關的人,都很難被人相信。
小鬥笠固然聰慧,但她每一次都會低估人性之惡,哪怕每一次都假設有人會騙她。
李沉沙冷眼視之,道:“因為,這鬥笠不是她的。”
“她的鬥笠獨一無二。”沈世寒道,“這種謊也說得?”
“此鬥笠確實出自內家高手,卻不是劍客。竹葦交叉脈絡之間有力卻不穩定。這樣的劍,不配教她用劍。”他麵如沉石,不似說謊。
“鬥笠已損,這細微的差別你又如何看得出?”沈世寒看著他的手,看著練明鸞的劍。
似乎所憑恃之武學並不比自己高太多。但他若出手,必是有死無生。
李沉沙沉思片刻,雙目微亮,“是不是岑七給你的這頂鬥笠。”
“是又如何,他從你這裏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為了向我報信。”他並不驚訝李沉沙猜測正確,反而怒握鐵鏈。
“你很勇敢,很了不起。小鬥笠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氣。”李沉沙說出這些話,並不輕鬆。他在想些什麼?此刻隻有練明鸞知道。殺氣突然從她身體的每一寸流出。她握著劍,氣脈貫通全身,徑向沈世寒靠近了幾步。
沈世寒觀之,忽然一怔,暗道:“真氣貫通周身,腳下卻毫無聲息。她最可怕的不是劍法....是身法”這種身法數十年渾身負重,練劍,輕功,甚至吃飯,睡覺,也絕不摘去,功成者百裏挑一。流星所處之位,根本毫無意義。隻要練明鸞橫越而來出劍殺他,屆時流星恐怕連“收”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