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殘餘的光輝,將血色映照於空。
喪膽之人的顫抖是四境唯一非靜之物。
此時對於那些人,勇氣最是奢侈之物。
血腥大地的中心,是衣衫殘破的李沉沙,和渾身鮮血的練明鸞。
小鬥笠記得這樣的場麵。
她手刃武休之時,曾經這樣造就了這樣一個人間煉獄。
江湖外的普通百姓若是看見此情此景,定會認為這其中有什麼說不過去的緣故。
刀劍無眼,江湖上一場廝殺,有時最初並不需要太好的理由。
你可曾因為一次爭吵,而忘了最初的原因?
如果刀劍在手,最初的起因遠遠不如刀劍之上的榮耀和自尊。
李沉沙折劍本願定此地幹戈。
若是平時,敗者铩羽而歸,自然會來日再討教。
或者,在瀚海孤舟這樣有利可圖之地,定然先會想著先取寶,再來挽回自尊。
可現在事情越來越複雜,天裁令旗,天池毒染,大漠沙暴,已將此地變成了一個寫著死亡倒計時的地獄。固然有些人願意以死來抵抗天裁會,甚至大自然。可更多的人,麵臨水源和物資短缺時,與同行之人相殘。更有甚者,交手時激發了本壓抑在心中的恐懼,讓人變得扭曲。
從來沒聽說有人做過這樣的試驗,讓一群麵臨末日的人相處。
所以李沉沙和練明鸞並不知道一切會發展至此。
他們並不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們都曾獨霸一方,殺人無數。
奪物者逼人太甚,他們就會下殺手。
李沉沙最近之處所倒下的人,乃是火蛇纏龍幫的幫助謝尊。文蛇劍被斷成七截,.每一截都耀著金光。一截比一截扭曲,直到劍柄處最後一截時,已經連同他的手掌被握得碎掉。
他臨死前就沒有停下過自己的劍。早失去尊嚴的人,怎還會在乎劍?他在乎的隻有殺。
他咽喉被兩根手指絞斷,留著兩顆血洞。
死未瞑目,死前雙目看著李沉沙,目光惡毒至極。
可是他的背卻是世上最溫柔的背。
他身後隻有幾柄火蛇纏龍幫特有的蛇形寶劍的斷刃。成色遜色謝尊手中的很多。
越是散落四周越是成色低的斷劍。
當時李沉沙已入狂態,殺意連綿不絕,出手已經不再是摧兵斷刃。
本不善殺戮的他,早在潛意識中將他的斷劍之招在心中幻化做掏心,絞喉等凶招。就像小鬥笠心中的七大殺招一樣,隻要用過,就不會在忘。
而如今被這些來犯者逼出,他甚至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手,還殘留著謝尊喉中不知名的肉塊,血絲。
這不是食材。
他覺得自己可笑,怎麼會想到食材?
然而他又笑不出,當然人被肢\\解至此,又怎麼能不像案上生肉。
謝尊早已敗給李沉沙。
然而謝尊身後並沒有屍體。他沒有讓自己任何一個門下喪命於李沉沙之手。
他們斷了劍,也明白掌門人拚上了七段折劍也要做的事:掩護他們離開。
火蛇纏龍幫的門人已帶著屈辱離開。李沉沙卻陷入痛苦。
不是因為他沒能殺了這些門人而痛苦,隻要他想追,這些門人逃不出十步就要死。
練明鸞的身前則是兩名當世劍高手。
如果可能,她寧願沒有來瀚海孤舟。
這兩人乃是武林中人人欣羨的俠侶。女俠賈憶真,和她的夫君貞易甲, 人稱“無辨雙劍”。
他們並不是在武林中最可怕的角色,卻是最令人羨慕的。隻羨鴛鴦不羨仙,他們二人成雙入對,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練明鸞更是希望有朝一日請他們喝酒。
他們曾經開玩笑說,“無辨雙劍”遲早要會會“毀劍雙俠”,天下間真正雙宿雙飛的俠侶並不多。誰知,一語成讖。無辨雙劍的兒子,在這場混戰中死於練明鸞劍下。練明鸞掌中之劍名曰“傾世無雙”,聚李沉沙畢生經驗所鑄,鋒銳至極。甚至連小鬥笠的雲龍脊都難以望其項背。但擁有這樣的劍
並不是好事。
使用者會很難遇到對手,也不能輕易出手,長此以往會讓武者漸漸喪失武功。
尤其是出劍無法測度輕重,想不造殺孽也難。
就在她不得不出劍之時,她殺了自己不該殺的人。
她若知道那是無辨雙劍的子嗣,寧可受傷也不出劍。
當無辯雙劍尋仇而來之時,她甚至願意空手以應。傷痛,甚至不計後果的死殘,也許能讓她好受一些。
記得那時
真憶甲說道:“你可知我們的共同點是什麼?”
練明鸞道:“我們都是女人,而且都有個好丈夫。”
“錯。”真憶甲正色:“我們都是江湖人。女人也配有尊嚴,這點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拔出你的劍!”
練明鸞癡癡得看著她,隨即嚴肅得拔出“傾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