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淵傳說】(一)名劍如露(1 / 3)

山分九淵,鍛爐橫嵌山岩之壁。

遙望屋棚,窗映明火,鐵器林立,煙囪高聳異常,四季濃煙不絕。

爐焰烈於獄火。

屋內鐵匠一身古銅肌膚,袒胸露臂,衣衫本是上品,卻也熏染得不見出本色。

雙瞳之耀可同和烈火一爭高下。

鐵中瑕疵莫能逃出他之眼。

他借著爐火看劍,目光隨著火苗的倒影在劍刃上流淌。

身旁站著一名劍客。手中無劍。心神全集中在鑄劍人手中之劍。神情焦慮,比鑄劍人更心切。

鐵匠正在拿著他的劍。

鍛爐的主人叫李沉沙,乃是天下利劍聞名的九淵城第一鑄師。他通常隻借劍,不贈劍。寶劍配英雄,可他眼中沒幾個英雄。

爐火忽閃忽隱之間,兩人的輪廓像是印在陰暗的屋棚之壁。

李沉沙突然對著劍客冷冷問道:“幾柄斷劍。”

問話突如其來,劍客卻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十五柄。”

李沉沙道:“斬幾首。”

劍客道:“七首。”

李沉沙道:“可曾破甲”

劍客道:“三劍。”

李沉沙麵無表情得點了點頭,沉吟道:“嗯,不錯。”

但劍客並沒有覺得放鬆。李沉沙目光如刀般轉向劍客,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劍客眉頭凝在一起,逍遙樓一戰,他在生死交關之刻都未曾如此緊張。

心想“莫非李大師看出了劍身細微的損傷?”

要知道能留住他借的劍並不容易,九淵城上下千餘用劍高手,沒人不知道李大師的挑剔,更沒人敢質疑他對劍的判斷。

李沉沙爐前踱步,看著劍說道:“逍遙樓一戰,你以一敵三十。尚能全身而退.....不錯”

殺人的不是劍,是人。這道理江湖人盡皆知。可李沉沙似乎心中隻有劍,他甚至不看那劍客一眼。

劍客急忙搶言道:“何止不錯,此劍幾乎就是天賜神兵.....”

“但,不夠。”

就在這時,李沉沙突然翻手,欲出掌。驟提內功,氣勁波蕩,爐火驟然暗淡。

劍客心知不妙,但也早就想到這一刻,閉目運功,坦然受掌。

九淵城沒有比李沉沙的心思難測之事。借劍之時他已做好準備。

駭然掌風擦耳一瞬,劍客卻發現,李沉沙出掌的目標不是他。而是那柄劍。掌如奔雷,橫削劍柄以上三寸,“哢”得一聲清鳴,劍身應聲而斷。斷劍鐵屑順掌勢飛入鍛爐,激起一陣火浪。

他的動作一氣嗬成,好似名廚切食材下鍋般熟練老道,仿佛此劍不值一提。劍客看得瞠目結舌,不能言語。他還是沒能想到李沉沙會做出這樣的事。

李沉沙道:“以你的武功,三十個那樣的平庸之輩圍攻你,此劍不殺他們半數,就是此劍的失敗。”他這樣說,那劍客也不會因此感到被褒獎,反而更擔憂。“李大師,此劍在我手中卻是削鐵如泥,定是在下武功不濟......”

李沉沙沒等他說完便打斷道:“削鐵如泥不如削鐵如水,劍不夠快,你就不夠自信。這就是失敗一作。”這句話就已是結論,容不得任何人反駁。這是他的劍,也容不得任何人說不。

“是.....在下告退。”然而更痛苦的是李沉沙。要求事事完美的人,活著豈非是一種痛苦。

說道要求完美,就不得不說九淵城的另一個人。

“一劍當先”練明鸞,九淵城唯一的女將,也是唯一的先鋒。

之所以唯一。

有練明鸞這樣的女劍客做先鋒。就沒有人做第二個女劍客,也不需要第二個先鋒。小到幫會門派,大到部落番邦,練明鸞攻無不克,戰無不取。有她在的九淵城,與其說是幫派,更像是個城邦。

練明鸞平日裏,銀甲不離身,身披火浣銀紗。佩劍六尺長,劍背紋龍,雖不以精巧輕快製敵,卻是吹毛斷發,殺百裏,劍不卷刃。與別門它派火並,練明鸞隻帶十餘死士騎馬衝鋒,卻勢如王師蕩寇。往往後援未至,她就已經得勝歸來。凱旋之刻,染得一身血紅,她第一件事卻以布皮拭甲,以火浣紗,好似在提醒九淵城眾兄弟,自己還是個女人。

但不怎麼有效。

九淵城最初不過是個城中小門派,這些人憑著一腔熱血,披肝瀝膽,劈荊斬棘,將整做城納入勢力範圍,掌門以城主自居。除主城之外,城內正屬練明鸞功勞最卓著。

遠城屬地,甚有一說:百姓隻知九淵練明鸞,而不知有城主矣。

還記得那一日,九淵城北麵最大的勁敵百裏山莊,在練明鸞的攻伐之下,一夕傾毀。其莊主乃是名震關邊的百裏藏龍,竟不敵練明鸞十三招。

練明鸞身上的每一件鐵器,無一不是出自鑄劍大師李沉沙之手,李沉沙不但會鑄劍,更會鑄甲。 因為他了解兵器,自然也就了解了兵器的弱點。這一身銀甲,不僅刀槍不入,每一片甲的球麵鑄造法,更是讓對手兵刃偏斜,招式變形。出招被偏斜之後,這細微的差別,又怎能逃過練明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