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龍神君和天君之間的事算是家事,戚曉風不便摻和,不過從鴻升離開後神君就麵露憂色,天界和蚩尤後裔的一場大戰,自此看來在所難免。
戚曉風有些看不明白這個世界。
他在凡間村落裏生活的時候,有段時間經常可以看到重鎧堅盔的士兵騎著高頭大馬從村中急速穿行而過,有段時間會進行大規模的征兵,適齡的少壯都必須征兵入伍,他16歲的時候也遇到過一次,隻是征兵的長官在記名時聽了他的姓氏,又以“發色衰,體不健”為由把他送回住處,那段時間他一直參不透為什麼。長官走的時候滿身酒氣,那種濃烈的有些刺鼻的味道,和青丘清冽甘醇的酒完全不一樣,那是他族長父親釀的酒,戚曉風每次遭打的時候,總能從他的那位族長父親身上聞到相同的酒氣。
戚曉風記得那位長官離開時,帶走了村裏72個壯丁和族長父親塞到他懷裏的一包碎銀,他在山坡上望著那群兵士拖著稀稀拉拉的陣仗走遠,也清楚他沒有被應征入伍,並非是因為什麼“發色衰,體不健”。族長父親不惜以重金免除他的兵役,也絕不是怕他死在外頭,他的生命對於他而言沒那麼重要,戚曉風一直知道,族長父親沒有讓他去當兵,僅僅是怕他有朝一日金戈鐵馬大勝而歸,將他,將曾經欺辱他的村子通通踩在腳下。
應龍神君說,血腥廝殺的戰場,是相對昏庸的朝堂建功立業相對公平的地方,一朝榮,一朝辱,上一刻你可能還是飲馬的兵卒,下一刻你可能就立功汗馬,成了高高在上的將軍。
“然後是什麼……”
鴻升走後的那晚,戚曉風第一次見神君喝醉,他單手撐著腦袋,另一手放在膝上拎著半空的酒壇,碧藍色的眼睛望著遠處的黃潮似乎籠了些沉醉朦朧的霧氣,雖然是醉態,神智卻無比清醒。青鳥乖乖把著他的腿窩著,罕見沒有鬧騰。
“什麼?”
戚曉風不知神君要說什麼,又見他半晌都沒有繼續說的意思,有些不耐,問了這句。
“鳥獸盡,良功藏……”神君道,“武者定了國,便像兔死後被烹的狗,就算沒燙死,也活的差不多了……”
戚曉風愣了下,困惑不解地望著神君,神君淡淡瞄了他一眼,繼續道,“烽火戰亂時和安邦定國後,不論是凡界的皇還是仙界的帝,登上大殿之前,坐上大殿之後,心都是會變的……”
“所以……這就是您不想打仗的緣由?”戚曉風恍然,“歸根結底,是為了那位君上?”
“君上?”神君恍惚了一下,突然就笑了,“公孫軒轅是個頂好的君上,隻是很多事,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你隻需知道,打仗並非是一件好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人間如此,神界更如此……”
神君說完這句話,就扔了酒壇捂著青鳥潛入水中,臨走隻按慣例留下卷竹簡,打開是一卷兵法列冊,戚曉風望著滾滾黃潮,知道研讀完這卷兵法的時間,就是再見應龍神君的時間。
但那夜戚曉風的心思並不完全在兵法上,鴻升帶來的消息,就像投入黃潮的一顆石頭,已經激起的波瀾,不是忽視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
青丘是個閑言碎語傳的特別快的地方,戚曉風兩天後去集市,就聽到軒轅帝君和天君籌兵備戰的消息,蚩尤一部和公孫軒轅積怨已久,新晉以玉皇大帝為首的新天庭雖然有意幫忙,但新天庭的武將統帥,大多都是西周初年被薑太公一紙榜文封神上天,雖論品階比那四海水君還要高出許多,但究其根本,其實是感念這批神官伐商傾紂,到底還了人間幾百年的太平盛世。雖說其中不乏二郎真君,托塔天王這類有真才實學的統領,但要對付蚩尤這種上古神族,怕是這批神仙再神通廣大,還是嫩了一些。
集上買賣蔬果的玄狐婆婆倒是沒對戚曉風橫眉冷目,戚曉風自然也樂得和她多買些東西多聊幾句。玄狐婆婆說他孫子早上剛從北郊販仙果回來,帶來消息說天君和帝君的鸞帳從麒麟神殿撤了,老遠就可以看見一群大小神仙駕著雙龍拉的金鑾頂帳從上空飄然而去,隨後征兵備戰的告示很快由麒麟神殿的小仙傳播開來,北郊的大小仙民個個摩拳擦掌,拿出積塵的盔甲槍弩就去麒麟神殿外集結報名了,玄狐婆婆的孫子剛要離開北郊,收攤的時候看見麒麟神君穿著一身玄甲用金絛係著發,腰掛一柄黑色長刀,騎著那匹傳說中的寒冰戰馬從遠處疾馳而過,隻帶著一個十多歲的小仙童,騎著另一匹馬,小仙童也穿著衣甲腰掛長劍,看著像是操練了一天兵馬正趕回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