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娘從雲上翻下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是那隻體型纖瘦的母狐狸。

她抖了抖衣袍下擺的塵土,在桃林的小河邊洗幹淨臉上和脖子上的血,就著衣袍的下擺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漬。

白芷諾你這個該死的老不死!

莫三娘在心裏罵道。

那一嘴咬得解氣,咬得痛快,她化成白狐狸朝老不死張嘴咬去的時候,就在盤算著是不是要下死口,活到這麼大歲數,她有信心一口咬斷老不死的老腰,屆時老不死就隻能癱在狐狸洞,起碼大幾百年的光陰都得癱著,不能再出去尋花問柳。

想到老不死尋花問柳的破事兒,莫三娘狠狠拗斷了手邊蠻粗的桃枝,她最後還是沒狠下心來,隻是給了老不死點兒教訓,一口咬在老不死屁股上,撕下來一大塊皮。

老不死夾著九條尾巴逃竄的時候,莫三娘很開心,是非常開心的那種,她喜歡看老不死卸去一方狐帝的架子,被追打的四處流竄的狼狽嘴臉,老不死第一次在她麵前卸去狐帝架子的時候,是他們新婚燕爾,之後的幾年甜蜜美滿,可是過了最初的日子,老不死,終歸還是老不死。

莫三娘覺得,在這場婚姻裏,自己一敗塗地。

當年父親跟她第一次談起這個夫婿,眼睛裏的光亮讓她至今印象深刻,她的父親在狐族身份高貴,極少用那樣滿意的表情談起過什麼人,但談到這個未來的夫婿,極近的讚美,讓莫三娘覺得這個世界上,這青丘,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完美的公狐狸。

於是,懷著對這個未來夫婿強烈的好奇,莫三娘一改初衷,決定見見。她年輕時是個性格挺強勢的姑娘,和如今的女兒白九櫻一樣,懷揣著對愛情對婚姻的美好念想,所以之前父親提及的幾個狐族的年輕人,都被她一一回絕,父親常感歎她的性格讓原本簡單的事變得複雜,但她仍然堅持已念,她覺得父母挑的那些老實穩重的年輕人,活得實在是過於老實穩重了,真相處起來,一定過的是一成不變的無聊日子。

莫三娘討厭一成不變,所以從始至終,從沒答應過那幾個老實穩重的年輕人見麵的請求,但白芷諾是個例外,父親跟她說起老狐帝的這個兒子的時候,用了他能想到能說出的,最美妙的讚歎。

莫三娘很好奇,懷著強烈的好奇心,她在自家洞穴後麵的林子裏,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那時的白芷諾溫文爾雅,有些木訥,他穿著繡滿紅色楓葉的錦緞袍子,裏麵是一件青衫,有些拘謹,見到父親領著她走過來,沒來由掉頭就逃了。

父親喊住他,他回頭,也不說話,對著她就鞠了個躬,“莫姑娘,晚些我再來吧,忘……忘換靴了……”

她和父親對視一眼,視線一同落向白芷諾的雙腳,才發現錦緞袍子之下是一雙粗布靴子,已經有些破舊,上麵還有些泥汙,和他身上的錦緞袍子不搭,確實十分滑稽。

“讓伯父,姑娘見笑……”白芷諾對他們拱了拱手,“早些,父君叮囑,讓換了再來見姑娘,可晌午,小廝從凡間公辦回來,帶了本有意思的書,看迷了,忘了時辰……”

父親笑了笑,歎了口氣,拍了拍白芷諾的肩膀,略帶深意瞥了她一眼,轉身走了,莫三娘盯著麵前仍保持鞠躬姿態的年輕人,溫文爾雅,儀表非凡,雖然書讀太多有些木訥遲鈍,但是……是個挺好玩的人……